福音不会想到，有一天它搬起的石头会砸了它自己的脚。

一字一顿的，伊丝神情凝重地强调。

「琳，现在下定结论还太早了。」

「为什么？福音已经给出了最好答案，不按照福音的旨意去做，只会牺牲更多人。」

「这和琳想保护公都里的人没关系吧？你想眼睁睁看着公都里的人去死吗？既然刚才你能说出让不死者保护公都的话，为什么现在又拿出福音这一套？这种表现在我看来，不过是琳的自我说服，明明内心想着保护公都的人，嘴上却说些不按照福音做就会牺牲更多人的话，语气里没有一丝决意，还指望别人相信你吗？」

「那到底要我怎么做！我除了相信福音以外，没有第二种选择，如果我能保护克洛伊公都的人，难道我不会保护他们吗？但我没有！世界上只有一个救世主，只有一个叫做琳的人，我能做的，只有不去挂念这些敬仰我、崇敬我的人，仅仅只能做到如此，我背负了所有已死之人与被我所杀之人的生命，只有当我完成了救世主的使命以后，我才能问心无愧的站在他们坟墓面前，我才能——」

话说到一半，声音便因哽咽无法继续，琳睁大的眼睛不断闪动，最后像是不希望伊丝看见自己软弱的一面般，颤抖着睫毛，低下头。

伊丝握紧双拳。

「琳，你真的能问心无愧么，即使你完成了救世主的使命，已死之人也不会复活，那些被福音处死的人，你无论如何也无法再有底气对面他们，他们是你永远的污点，事到如今你也应该明白了，所谓的救世主，不过是美好的谎言，你无法拯救所有人。」

「即便如此，让更多人活下去也是我的使命，我不会乞求那些刀下亡魂宽恕我、原谅我，这就是救世主的责任。」

「所以你就看着公都的人去死？」

「我别无选择。」

「如果我说有呢？」

「……？」

伊丝的话让琳猛地抬头，看向伊丝的目光里先是有着一丝希冀，然后又很快黯淡下去。

「伊丝，你不用宽慰我。」

「不，我没有宽慰你的意思，琳也说过了吧？如果琳有方法保护克洛伊公都的人，你会去保护他们，只是世界上仅有一个琳，所以你别无选择，那么，只要让世界上有两个琳就好了。」自信的抬起头，伊丝嘴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琳去摧毁辎重部队运送的东西，我留下来看守这座城市。」

「但伊丝不是神教里的人，而且福音很可能是为了制造公都空虚的状况，伊丝在这里镇守，会违背福音的指引！」

「那又怎样？难道琳不想保护公都里的人吗？刚才来的路上我们不是说过，对爱丽丝的计划失败，甚至我夺走了本应被琳你拿走的拉克西丝，种种一切被我破坏的计划，如今都没有尝到苦果，不是吗？也许无法被福音观测的我所做出的一切，不仅不会影响福音计划，甚至正因我超出了福音的掌控，所以我做的一切，是比福音计划更好的计划，不也有这种可能性吗？琳既然相信无法预测魔王行动的福音，能拯救被魔王毁灭的未来，那么为什么不愿意相信，同样带来了更好结局的我？还是说，我这个实力与魔王比肩的人，不值得琳信任？」

漂亮的紫绀色眼眸颤动着，琳神色间出现明显的动摇，哪怕伊丝说的话缺乏说服力，但在此刻琳想要守护克洛伊公都的愿望下，也变成溺水前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只要是能够让她相信的东西，哪怕再渺小，平时听起来再像儿戏的发言，此刻也变成能够逆转局面的关键，想要去相信，想要得到帮助，这是所有濒死者都会做出的反应。

只是，这不代表琳失去了理智，哪怕眼中充满对伊丝的渴求，琳也还是咬紧牙关，胸口因急促呼吸上下起伏，神情间既有激动又有焦急，声音跟着大了好几分。

「伊丝，你是在和福音对抗，这不会有好结果，你并非神教成员，你不应该参与这一切，如果福音把你视为目标，到时候事情只会变得更糟。我无法给予你任何馈赠，我不是人类，也非血族，只是个不伦不类的东西，一般人光是见到我就会感到恐惧，身为不洁之物，连以这具身体为回礼都只会遭人厌恶，我不值得你这样做，不要为了我与福音作对，伊丝，这不会有好结果。」

「结果的好与坏是根据我决定，而不是琳你，说到底，福音要怎么对抗一个实力比魔王还强的人？况且我仅仅只是镇守在城里，福音没有说不允许让我出现于此，这有什么问题？还是说，琳不相信我能够像让爱丽丝免于福音荼毒一样，让克洛伊公都的人也免于福音伤害？另外我从一开始就说了，我不认为琳是怪物，相反，就像琳喜欢毛茸茸的耳朵和尾巴一样，我也喜欢琳身上异于人类的地方，这并不丑陋，而是只属于琳的特质，只会让琳变的更漂亮、可爱。」

「你……」

琳嘴巴张了张，却又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这种说法太狡猾了。

自己根本找不到能反驳的理由，曾经让自己觉得无可撼动的说法『不按照福音的指引去做，将会让更多人牺牲』，到现在，就如同一张被火焰烧尽的纸般，稍稍一捅，甚至只需吹一口气，就会在顷刻间化为飞灰。

伊丝的说法没有错，既然她能让爱丽丝免于福音的伤害，那么也就有让克洛伊公都免于灾难的可能，无法被福音观测的她，从一开始就拥有无限的可能性。

但让自己难以接受的是，这终究只是可能，如果最终伊丝没能保护克洛伊公都的人，这份责任将由谁来承担？或者说，自己能接受这样的结果吗？

将如此说法说出口后，正殿的大门突然从内被打开，一反之前的灰袍老者形象，亚特伍德将泛白的黑色短发梳理到脑后束起，腰间则别着两柄短刃，利落的打扮只是一眼就能让人感到，这是即将出战的战士。

昂首挺胸的，亚特伍德的手置于胸口，碰撞发出的坚实声音，有种难以言喻的可靠感。

「这份责任，由我承担。」

「亚特伍德……」

胸中最后的墙壁如同被一个巨大铁球轰击过般，瞬间碎的四分五裂，琳嘴唇嗡动，却什么也没说出口。

伊丝露出满意的笑容。

「亚特伍德，做的不错，之后我得把你的功劳载入史册，那么，琳，你该做出选择了，是接受我的帮助，还是拒绝我的帮助。」

「我……」迟疑的目光先是在亚特伍德赞许的脸上停留片刻，然后又转移到伊丝坚定的眼睛，吞咽了口唾沫，琳艰难地回答，「……接受。」

（16/30）

第五十章 蒂娜的危机

从天井内出来后，伊丝便直奔自己的宅邸，在路上遇见琳以前，自己是为了去尤弥尔领，买一些给伙伴们吃的宵夜，虽说自己已经把食物连带着纸袋一起放进仓库，食物的口感不会发生变化，但过去了这么长时间，等待自己的伙伴们应该已经睡着了吧。

想着这样的事情，伊丝以飞行魔法绕过铁栅栏门——原本这里有神教安排的士兵，只是受战事影响，克洛伊公国把几乎所有士兵都抽调到了城墙附近，伊丝抬起头看向主栋，在这个三层建筑里，客厅的灯光已经熄灭，只有佩佩和自己的房间还亮着浅黄色魔法光。

佩佩先不论，自己房间里的应该是拉克西丝吧，伊丝不禁松了口气。

「呼，还好没有等我啊，不然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们了。」

明明说好了要把宵夜带来，结果却拖到凌晨，如果伙伴还在等自己的话，自己就要愧疚到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帮助琳很重要，但伙伴们也同样重要，不能厚此薄彼。

想着这样的事情，伊丝在指尖凝聚出钥匙形状的魔刃，准备**钥匙孔，但就在这时候，主栋大门突然从里面被人打开。

「咿啊！」

「嘘——玛丽，还没有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