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因为地脉魔力过量而沉入大海的悬崖边,向下眺望的亚多尼斯微眯起眼,后方绵延的丛林到这里便突然消失,悬崖截面上大片大片裸露的白色表明,这里刚刚塌方不久。
「还好昨天伊丝你发现我的异常,如果让灾害继续下去,半个威弗列德都可能沉入大海。」
「如果不想再感谢我第三次的话,克丽丝朵最好离悬崖远一点,这里才刚塌陷过,地面很不稳固。」
伊丝无奈挥手,自己才刚把租用船只的任务交给狐狸大姐姐不久,在狐狸大姐姐找到船只与水手前,自己和伙伴们可以一直休息下去。由于回到宅邸也无事可做,加上对只允许魔力单向通行的『阴云』感兴趣,自己才陪亚多尼斯来到海边。
说话的同时,伊丝用全知地图扫描了一边附近,周围并没有恶魔之类的存在,只有沉入海面以下的部分,有一块呈灰色的区域,那应该就是自己在『第三形态觉醒』时看到的阴云,也就是阻碍地脉魔力从大海流入陆地的东西。
不把阻碍魔力流动的东西破坏掉,亚多尼斯就不可能停止威弗列德之塔对大海的魔力输入,同时对于自己而言,如果只允许魔力单向通行的东西确实存在,那么自己就可以将其利用起来,作为魔导武器的关键技术使用。
深入了解了异世界的魔法武器与魔法道具后自己发觉,异世界之所以造不出魔导道具,是因为他们缺少将能源利用起来的手段。魔导道具与魔法道具的根本区别在于,魔法道具一定要懂得运用魔力的人才可以使用,拿魔法灯举例,魔法灯一定要经过魔法咏唱者对其注入魔力,魔法灯才能够亮起,而魔导道具则像装了电池的台灯,一旦被制造出来,不论使用者有没有魔力,只需按下开关,台灯就会被点亮。异世界里缺少的,就是像电池一样能够储存魔力的物品。
或许魔法水晶与魔核很适合作为电池,二者内部都蕴藏魔力,而且体积足够小,能够放在魔法道具中作为动力源的同时,也方便携带与替换。但不论魔法水晶还是魔核,都有一个致命缺陷,那就是二者内部的魔力狂暴到难以运用,并且人类也缺少以不破坏魔核为前提,从魔核内部抽出魔力的手段。
魔核在人类手中,通常只有两种运用方式。
第一是以特殊药液泡制魔核,缓慢将魔核溶解,这是炼金术师运用魔核的基本手段。第二则是购买高阶的、容易溢散魔力的魔核,以魔核自身溢散的魔力为动力,制作法杖或半永久型魔法结界的核心,到这一层面,可以广义的将魔核看做电池,但此时魔核溢散出来的魔力往往不稳定,会根据使用环境,即周围元素变化,输出的魔力大小出现较大幅度波动,法杖因为魔法咏唱者可以自行注入魔力使用,影响较小,但换成魔法结界,就必须辅以大型且极为复杂的魔力回路,才能保证稳定使用,这便是异世界的魔法结界占地面积极为庞大的原因之一。
当然,这并不能说魔核不能用作动力源,拉克西丝等天使的存在验证了,魔核与魔力水晶作为动力源的可能性,如今的人们,只是缺乏将其利用起来的方法。
事实上,有一样人类造的物品正在把魔核当做动力源使用,伊丝在城墙上见到的『魔力炮』与『海防炮』,就是燃烧魔核运转,只不过魔力炮虽然以魔核作为动力,但它对魔核的运用十分浪费,甚至可以说粗暴。
在启用魔力炮时,士兵需要先将足量魔核丢进可以融化魔核的魔力炉中,当魔力炉中的魔力浓郁到一定程度后,再将魔力炉里饱和的魔力输送到魔力炮,接着魔力炮再把压缩的魔力发射出去,因此准确的说,真正的魔力炮,其实是由魔力炉与炮管两部分组成,平时摆在城墙上的魔力炮,只能被称为炮管。顺带一提,魔力炉往往藏在城墙内部,不会暴露出来。
简言之,魔力炮只是把魔核内的魔力释放并压缩,接着再弹射出来的道具,在伊丝看来,把魔力炮说成魔导道具,实在有些牵强,甚至说它是魔法道具都有些不够格。毕竟即使是最基础的魔法道具,都有魔法阵来将魔力转化成魔法,而魔力炮中的魔法阵,则全部用来融解魔核、强化炮管和魔力炉,魔力炮发射的炮弹,从始至终都只是单纯的魔力。
虽说如此不堪,魔力炉的存在却提供了一种可能性——如果有什么东西可以让魔力炉中饱和且狂暴的魔力安静下来,并且在开出一个宣泄口后,魔力也能够定向且持续对外输出的话,那么魔导道具最为核心的问题便得到解决。
一旦实现如此可能,只要给足时间,不说魔导灯,就连其他更复杂的东西自己都能创造出来。异世界缺的不是将魔力转化成其他东西的能力,而是缺少稳定且持续的能源,举例说明的话就是,自己可以只凭借一个魔法阵,就让车轮在魔力支持下转动。
至于这和昨天在威弗列德之塔上,以第三形态觉醒看到的『阴云』有什么关系,只需总结一下答案便呼之欲出,阴云只允许魔力单向流动,如果把它运用在魔核上,就可以让魔核内狂暴的魔力稳定起来。
有了这个,说不定能在异世界开启一次魔法革命。
不妙。
有种燃起来的感觉了。
不不,还是先冷静一下,地下的魔法阵只是可以让魔力单向通行而已,还不能确定它能让魔力稳定持续的定向输出,伊丝深吸了口气,虽说事后独自前来查看才是最佳选项,但自己已经迫不及待,等不到那时候了。
结束思考,伊丝看向亚多尼斯,后者完全无视深红裙裾与大地亲密接触,单膝蹲在地上,左手拿着一枚单片眼镜,右手则捧起一撮从悬崖边上取来的湿润泥土,认真神色让人想起传统印象里拿着放大镜的考古学家。
「魔素稳定到不像话,附近有强大魔物的巢穴?还是说地下有不应该存在的东西?」
「克丽丝朵——不,旁边没人的时候还是叫亚多尼斯吧,亚多尼斯在做什么?」
「啊啊,在检查地脉魔力,」随手丢弃手心的湿润泥土,亚多尼斯站起身,拍了拍礼裙上的灰尘,「姑且得出了一些结论,但也只是结论而已,想看清楚附近有什么,必须要潜入到地下。伊丝主教,今天就到这里吧,我要换回男性身份,回去找拜尔德斯,虽然我有做过开掘泥土的魔法道具,但那东西对魔力消耗太大,我的魔力无法支持长时间使用。」
刚才还在想要用什么方法提示亚多尼斯地下有东西,现在亚多尼斯自己就调查出来了吗?那个单片眼镜或许看见魔力流动。
「亚多尼斯,等等,只是潜入到地下的话,我有办法。」
「我说的潜入地下,不是挖个洞那么简单。我要去脚下这片海滩以下的地方,如果地道不够深,或者方向没有拿捏好,海水倒灌进地道里,即使有『避水加护』,也肯定够呛。这片土地的魔素稳定到不可思议,地下不是有魔法陷阱,就是有强大魔物的巢穴,虽然我知道伊丝主教的实力不容小觑,但仅仅只有两个人,还是太危险了,说到底,探索这种事情应该交给下人,等下人确认安全后,我们才能下去。」
如果等拜尔德斯和士兵们确认了安全才能下去,天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眼角向上翘起,伊丝自信地挺起胸膛。
「放心啦,我好歹也是有英雄领域实力的人,仅仅只是开掘地道,根本没什么难度。」
说话的同时,伊丝后退两步,从仓库里拿出法杖,煞有介事地咏唱起魔法。
「『塌陷』。」
如同遇见热水的冰块,地面迅速融化塌陷,最终形成一个两人高,直径接近三公尺的深坑。虽说以伊丝的实力,把这整片悬崖都瓦解掉也不在话下,但那样比起办事,更像在炫耀实力。
亚多尼斯惊讶地微微张嘴。
「土魔法……我记得尤弥尔教会的神官里,十个有九个都使用光魔法,剩下的一个是水和自然魔法,难道伊丝主教是多属性魔法的使用者?明明比我小许多却抵达英雄领域,甚至是多属性魔法的使用者,姑且问一下,伊丝主教今年多大了?难道是和精灵一样的长寿种族?如果伊丝主教是人类,拜尔德斯和卡尔,不对,是所有人类都要羞愧了。」
「我是人……」突然想起和薇尔相关的设定,伊丝连忙改口,「我其实是隐藏血族哦?姐姐有食用血液的习惯,所以我当然也是血族,至于亚多尼斯为什么没有看见翅膀,是因为我把翅膀藏起来了。」
在借用项链创造出新的身体以后,第二形态觉醒与平时就只有有翅膀与没有翅膀的区别,数值上的提升可以忽略不计。
亚多尼斯饶有兴致地绕到伊丝身后。
「欸,尤弥尔教会的红衣主教是血族,真是个不得了的消息,如果说出去,想必会动摇不少教会信徒,发现了一个不错的把柄。」
嘴上这么说,亚多尼斯脸上却看不到认真,打量着伊丝的眼神中只有调侃,如果这里有现代人,一定会误以为两人是从高中一直玩到大学的亲密朋友。
伊丝嫌麻烦似的叹气。
「哈啊,我只是名誉红衣主教,伊芙琳冕下给我的是圣米斯特汀之印,圣米斯特汀之印在教会的意义等同却并不等于红衣主教。嘛,虽然我有红衣主教的衣服和权杖,但那是因为我和伊芙琳冕下的关系很好,伊芙琳为了让我可以在各地行方便才交给我,严格上说,我并不能算真正的尤弥尔教会成员,所以就算亚多尼斯公布我血族的身份,也不会引起什么啦。」
说到这里,伊丝揶揄地努起嘴,指了指亚多尼斯胸口处的显眼沟壑。
「而且在这方面,我们不是彼此彼此吗,比起我的血族身份,亚多尼斯的女性身份更麻烦。」
「啊啦,自从正式登基以后,我可是早就想甩开男性这个身份包袱,」没有就此认输,亚多尼斯瞪起眼睛,双手环抱在胸前,一副毫不在意的轻松神色,「如果不是布兰德利一直阻挠,帝国女帝的身份早在几年前就公布在众人眼前了。一开始使用男性身份,是为了让下面的士兵更相信我,现在已然没有这个必要,过去带领他们胜利的是女人,事实证明,我的智慧与勇气并不比男性差,或者说,我比帝国历史上任何一个国王做的都要好。」
「话是这么说,其实心里还是多少有些顾虑的吧?不然也不会直到现在都用男性身份出现在大众眼前。」
至少就目前亚多尼斯的表现看,亚多尼斯在女性身份下,比男性身份时看起来更放松。
不置可否地撇嘴,亚多尼斯沉默片刻。
「……目前缺少一个契机,虽然我认为公布我女性的身份应该不会起太大波澜,但也许只是我太过乐观,真正实现起来,说不定会在我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现问题,如果一定要公布,就必须制造机会。哈啊,都怪布兰德利,本来在我平定贵族叛乱,把所有权力收回手中的时候,就该对将士和臣子公布女性身份,那样能最大程度避免可能出现的种种问题,但当时布兰德利说国内局面还不够稳定,可能会出现因为我是女性,就认为我没有能力执政的顽固派,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敢反对我的贵族都已经被我丢到海里喂鱼,哪里还存在顽固派,布兰德利谨慎过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