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克洛伊公国的奢侈品

直到太阳刚从山头冒出来时，眼眶漆黑，然而双眼却满溢着喜悦的布兰德利才凯旋。

站在镜子前，被宅邸女仆侍奉着穿衣服的亚多尼斯轻轻点头。

「抓到了人类圣会的爪牙么，没想到他们会和恶魔信奉者搅在一起。明明打着重振人类正统，讨伐『和恶魔合作的亚多尼斯』为旗号才聚集在一起，结果还没等我腾出手来处理他们，他们就主动寻求恶魔的力量，这不等于主动认输么。」

「即使借助了恶魔的力量，他们也不可能是陛下的对手，这些人从一开始就没有胜算。」微微躬着腰的布兰德利笑道，「这都得多亏伊丝主教的提醒，如果不是伊丝主教提醒我们，上次出现在城里的恶魔是吃了一种会流出紫色液体的果实强化自己，臣还想不到派人守在迷诱果种植园附近，监视可疑的人。」

当布兰德利提到伊丝时，正战战兢兢给布兰德利穿衣服的女仆突然停下手中动作。亚多尼斯微微低头，但并没有指出女仆的过失，有了上次事件，自己从宫殿里带来的女仆已经不值得信任，只能任用可妮莉娅之馆内的女仆，对这些从未与皇室接触过的侍女而言，突然让她们侍奉帝国皇帝，会紧张也理所当然，不如说几乎所有知道自己身份的女性都会如此，自己之所以不喜欢布兰德利介绍给自己的女性，就是因为她们不够自然，太过顺从，完全没有少女该有的天真与活泼。

这么说来，伊丝似乎从没有因为自己是国王，就表现的畏怯。亚多尼斯开始走神，起初在知道伊丝身为主教的时候，自己很自然的认为伊丝是因为有主教身份，习惯了当上位者，所以才采取与自己平起平坐的态度，属于个性高傲的存在。但这几天相处下来，自己发现伊丝并不是因为有主教身份，所以才表现没有敬意，而是这个人脑袋里压根没有身份尊卑的概念，对待女仆的态度和自己这个皇帝几乎没有区别，换言之，伊丝把自己当成了一个普通人。

不仅如此，她还总是一副不着急的、很有余裕的模样，不论是海岛上发现自己的女性身份时，还是昨天见到石碑时，都没有表现出丝毫慌乱，尤其是见到自己女性身份的时候，比起害怕被自己杀掉封口，更多的是尴尬，给人一种仿佛就算魔王站在她面前，她也不会慌张的印象，让自己这个局外人看着着急。

这就是有一个优秀姐姐的好处吗？薇尔应该很宠溺她的这位妹妹吧。

亚多尼斯轻叹了口气。

「又是伊丝主教么。」

「又？」

「啊啊，布兰德利昨天不在这里，我已经教给修曼去办了，昨天我稍微调查了一下地脉，找到一些有趣的东西，我之所以——」

话说到一半，亚多尼斯低垂下视线，瞥向蹲在自己身前，为自己绑腰带的女仆。

这里还是让她们离开比较好。

「你们先出去。」

「是。」

伴随啪嗒的关门声，房间内只剩下亚多尼斯与布兰德利二人。

「陛下，您刚才想说……」

轻车熟路地系好金色腰带，亚多尼斯转过身面朝布兰德利。

「我刚才想说，我找到了之前操控阿莱克西亚之塔失败的原因。威弗列德的地脉里有很多恶魔提前布置的石碑，那些石碑只允许地脉里的魔力流向大海，禁止魔力逆流，一旦我强行操控地脉，石碑内的负面情绪就会通过阿莱克西亚之塔传达到我脑海里。」

「那就必须要把石碑破坏掉了。」

「嗯。帝国西面被龙脊山脉分割，如果不通过威弗列德城这座唯一一条通往帝国东面的隘口，就只能靠海上运输与外界联络。不破坏石碑，阿莱克西亚之塔便不会中断对大海的魔力供给，我们也就一直被恶魔掐住咽喉。地脉走向的地图在这里，那些石碑藏在恶魔挖掘的地下洞穴内，只要找到洞穴，就能找到石碑。」

原本亚多尼斯以为恶魔将地脉走向为通道，把威弗列德城地下挖掘成了如同蚁巢般复杂的地形，但当亚多尼斯与伊丝排查了第一个石碑，想顺着通道找到第二处石碑时，却发现那些洞壁布满了白色魔法水晶的地下洞穴并不连通，这也是亚多尼斯为什么要雇佣人挖掘地道的理由。

接过亚多尼斯递来的地图，布兰德利只是随便瞥了眼便皱起眉。

「陛下，要在一个月内完成这些，恐怕有难度，们的人手不足，如果抽调太多士兵，万一恶魔趁虚而入就糟糕了。」

「不必担心，我已经找到帮手，我们可以雇佣威弗列德里的非人类种族帮忙，他们缺少经济来源，不会推辞这份工作。」

「非人类种！？陛下，这些非人类种根本不可相信啊！」布兰德利声音突然高了一调，「昨天臣抓到的恶魔信奉者里，有超过一半都是兽人，这群非人类种族想推翻您的统治，我们不必给他们好脸色！」

「布兰德利！」语气低沉，亚多尼斯耐心解释，「这正是我想说的。从我颁布不允许区别对待非人类种族的法令以后，你以为有多少人遵守了我的命令？这些兽人之所以反对我，是因为我没有给予他们能满足温饱的生活。不给他们工作机会，他们就永远无法融入到帝国里，这一点以你的智慧，很容易理解吧？

我们不像赫尔斯王国那样种族单一，南面不仅有幻兽云海输入的半兽人，还有妖精之乡和龙王国的住民，不处理好种族问题，帝国就不可能安稳。人类天生比其他种族弱小，只有让这些生活在帝国的非人类种族意识到他们是帝国的子民，他们与出生在帝国的人类并没有什么不同后，日后遭遇战争，他们才可能主动冲上前线，为帝国贡献力量。教会仅仅只有一小块土地却强大的原因，是因为他们可以用信仰号召其他国家的住民，我们并不具备这种天赋，想要将国民凝聚在一起，就得让他们产生他们都是背负着荣耀的诺塔帝国人的共识——」

说到一半，亚多尼斯话音戛然而止。

既然教会可以通过捏造信仰统治信徒，自己是否也可以捏造一种东西来凝聚国民？

如果伊丝在这里，一定会立刻结束亚多尼斯的危险想法，亚多尼斯的念头已经触碰到民族主义，虽说民族主义只要运用得当就不算问题，但万一这个概念被大陆上别有用心的人采用，演变成民粹就糟糕了。

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

将脑海里萌生的念头压下，亚多尼斯挥了挥手。

「总之就按照我说的去做。另外，往克洛伊公国运输的物资现在如何了？这个冬天有我们协助，克洛伊公国应该没有受太大损失。」

「是的，臣已经给镇守北部防线中段的戈尔下令，让他开放对克洛伊公国的贸易路线，减少克洛伊公国人进入帝国的入关费。他们的国王，上任神教教皇亚特伍德感谢了我们的协助。」

「那现任神教教皇的意见呢？」

果然提到了。

布兰德利悄悄在内心苦笑，但并没有将这份笑容表达在脸上，如果自己点破亚多尼斯只是了解爱慕之人这层窗户纸，这位陛下就要赶自己出去了。布兰德利一本正经地回答。

「虽然没有得到现任神教教皇的亲自回应，但亚特伍德给我们的信里提到，神教教皇对我们给予的 除战争赔款外多出来的物资表示感谢，希望能加深我们双方的往来。此外，作为感谢，克洛伊公国向我们展示了一种叫做『碳酸水』的奢侈品，据戈尔回信，这种饮品味道偏甜，会在触觉上带来其他饮品无法给予的刺激感，戈尔甚至拿它和我们帝国的咖啡相提并论，称只要喝过一次就会上瘾，目前已经有许多人痴迷于这种饮料。」

听到『痴迷』与『上瘾』这样的形容，亚多尼斯皱起眉。

「……不是掺了神经毒素的饮料吧？」

「是的，戈尔做了确认，即使数天不喝，身体也不会出现不适，里面没有用类似『迷魂』的违禁品。」

「可以运到威弗列德么。」

「恐怕不行，这种叫碳酸水的饮品必须尽可能快的喝掉，如果在运输途中花的时间太长，封印在瓶子里的妖精会偷偷跑出来，让瓶子里的糖水失去刺激舌头的味道。虽然克洛伊公国的人保证，只需过一段时间，等他们提高封印水平以后就能将妖精保存更长时间，但具体要等多久，没有准信。」

「奇怪的饮品……大概又是玛格丽特出产的东西，我知道了，看来只能回宫殿以后再品尝——呃！？」

话还没有说完，窗外便如同太阳落到地上那样，亮度骤然上升好几度，连带着房间内的温度也一起变得灼热，下意识的，亚多尼斯与布兰德利望向窗外，随后，两人的瞳孔骤然缩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