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这些仆人受精神控制，朝亚多尼斯挥刀，即使行为不是出自本人意愿，为了维护帝国律法的尊严，也一定会受到责罚，所以伊丝想尽可能避免这一情况。听起来是给仆役们增加了负担，可实际上，仆人们却十分乐意亚多尼斯住在这里，除了侍奉过皇帝这一事情能够给他们增加吹嘘的资本外，还有与危险相对应的报酬可领，亚多尼斯付给了宅邸仆役与宫廷仆役等同的薪酬。

而撇开平静的可妮莉娅之馆，威弗列德城则因为亚多尼斯的到来变得热闹，首先最为明显的就是近日的大兴土木，原本只能呆在破旧房屋，等待冒险委托的兽人冒险者纷纷走出家门，集中到威弗列德城各处，在卫兵守护下挖掘通往地下的通道——官方并没有告知石碑的存在，而是以『给今后可能发生的人魔战争做准备，修筑地下藏身之所』为名募集人手。

一开始曾有人对这项工作只交给兽人表示不满，可当亚多尼斯亲自声明所有人都可以参与后，这种声音便逐渐变小。这群人只是不满兽人生活的比他们好，而不是希望自己有工作机会，挖掘地下工事的重体力活，这群人并不乐意接受。

有过这方面了解的伊丝曾提醒过亚多尼斯，仅仅这样处理，并不能解决根本上的问题，如果兽人生活的比人类好，人类会认为兽人抢走了他们的资源，长期下去，人类的怨气总有一天会爆发出来，亚多尼斯应该在适当时机转移矛盾，比如竖立一个大家都厌恶的对象。对此，亚多尼斯大加赞赏，立刻开始着手，不过由于这是一个长期的过程，所以如今还只是在计划阶段。

最后值得一提的是，威弗列德城内对皇帝是女性这一事情的讨论越发热切，到了难以控制的地步。因为亚多尼斯两天内分别以『克丽丝朵』与『亚多尼斯』两个身份现身，而身边又带着同一个人伊丝，一些别有用心之人便怀疑『克丽丝朵』与『亚多尼斯』为同一人，借此宣传亚多尼斯的女性身份。昨天甚至有一些受残余贵族势力煽动的激进分子，来到可妮莉娅之馆门口，希望亚多尼斯出面澄清，结果碰上正好睡懒觉被吵醒的伊丝，后者不客气地命令护卫，动用暴力把那群人绑起来丢给布兰德利。

现在，亚多尼斯正坐在沙发上，一边品尝玛丽端来的、加了蜂蜜的红茶，一边阅览经过布兰德利筛选后送上的文书。帝国幅员辽阔，亚多尼斯除了把心思放在破坏石碑上以外，还得腾出时间处理帝国其他区划的事宜。

看到有趣的地方，亚多尼斯挺起上半身，挑起眉毛。

「有趣……发行允许在民间自由交易的叫『债券』的东西，向全体国民借钱，度过起步阶段的难关后，再连本带利的还给他们，这种把信用拿来当资产的模式，实在太新颖了。想出这个点子的人绝对是天才。布兰德利，我们也可以沿用克洛伊公国的这个模式吗？」

「当然可以，但是臣不认为有这个必要，目前国库充盈，不需要向国民借钱。」

「是么，」亚多尼斯脸上闪过失望，感慨似的叹了口气，「这样的人才要是出现在我们诺塔帝国该多好。伊丝主教，你去过克洛伊公国，知道想出这个点子的人是谁吗？」

亚多尼斯看向坐在旁边的伊丝，亚多尼斯处理政务的时候并不在书房，而是客厅。用亚多尼斯的说法，在周围有许多人的场景下处理事务，她会更有干劲，亚多尼斯喜欢这种大家一起讨论的环境。值得一提的是，除了佩佩对有着远见卓识的亚多尼斯抱有兴趣，会和伊丝一同坐在旁边学习治国之道外，其他人并不待见亚多尼斯，尤其是卡米拉，基本不会与亚多尼斯出现在统一场合。由于蒂娜的多嘴，如今同伴们全都知道亚多尼斯的身份，只有亚多尼斯自己还被蒙在鼓里。

被提问的伊丝差点将嘴中咖啡喷出来。

「噗唔……我、我怎么会知道，那是姐姐的事情。」

「诶。」

坐在伊丝身边的玛丽眨了眨眼，布偶过并没有说「不就是主人大人吗？」这样的话。

亚多尼斯遗憾地摇头。

「太可惜了，要是能和想出这个点子的人交流一番，肯定对我大有裨益。伊丝主教，同样的方法能运用在商业上吗？比如玛格丽特那样的大型酒馆，向民众发行这个叫『债券』东西，然后玛格丽特拿着『债券』借来的大量金币，在帝国各处建立分店，分店赚了钱以后，再带利息一起还给他们。」

「先不说这里面有很多门道，首先我没有那么强烈的扩张意愿啊。」

玛格丽特还是主打精品更好。

「佩西亚领也不适合这种模式，之前我有想过，比起发放这个叫债券的东西，还是直接用赋税找下级血族收钱更快，下级血族天生就要为上级血族服务，如有需要，一个命令即可。」

「一个命令么……稍微有些羡慕血族了。」看了一眼翘起腿的依蒂丝，亚多尼斯伤脑经地敲了敲手中文书，「如果人类也像血族这样听话就好了。」

除了这一层意味，亚多尼斯其实还想说血族国王可以是女性，而换在帝国身上却不行。

伊丝暗自摇头，两天前亚多尼斯向自己抱怨过，如果诺塔帝国的开国皇帝也像血族那样，是女性的话，亚多尼斯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公开身份，可惜诺塔帝国历史上没有出现过女帝，缺少先例，亚多尼斯自然难以服众，更不用提诺塔帝国南边的龙王国，有因为女帝执政而差点灭国的历史。

大约两百年前，诺塔帝国并没有现今的广阔领土，面积只相当于赫尔斯王国的2/3，如今多出来的1/3，原属于龙王国所有。

龙王国的名字里虽然有龙字，但其实并不是一个由巨龙组成的国家。在建国之初，龙王国的居民只是一批受人类排挤，体内流淌着巨龙血脉的半龙人，因为没办法在人类世界中生存，才不得不集体搬到当时还未开发的南方地区。

凭借半龙之躯，龙王国人很快便在南方打下根基，建立属于自己的国家，当时受够了排挤的龙王国国王定下龙王国未来的发展，龙王国欢迎所有种族的住民，作为邻近人类国家、兽人、精灵等多种族地区的国度，龙王国的政策使得它迅速发展壮大，吸引无数受到排挤的混血种族前来定居，在鼎盛时期，甚至还出现了混血种族歧视纯血种族的现象。

而作为衰败之始的，是一位女性国王。

虽说龙王国是因为受人排斥才建立的国家，有着不希望再受到种族歧视的愿景，但由于真正建立国家的，是最初的那一批半龙人，其他种族并没有参与进来，所以在龙王国内，半龙人的地位始终比其他种族高，王室为了保持受人敬仰的地位，只与巨龙血统占据多数的半龙人结婚，而半龙人数量极少，加上混血妊娠困难，如此一来，龙王国很快便出现了与诺塔帝国皇室一样的问题。

王室数量越来越少。

在这样的情况下，王室终于迎来不得不让女王即位的情况，人类国度也就迎来历史上第一位女王，遗憾的是，这位女王虽然尽力治国，可依旧没能重归龙王国往日的光辉，甚至使国家一步步走向灭亡，在当时的诺塔王国贵族联军进攻下，割让大片土地，如今只能偏居一隅。

这位女王失败的过程伊丝并没有多打听，只知道因为女帝治国失败，人类世界对女王的存在讳莫如深，加之东边尚且年幼的安德烈亚也缺乏统治能力，将血族弄得一团糟，于是女性无法治国的观念便越来越根深蒂固，亚多尼斯虽然想公开身份，却无从着手。

似乎想起了什么，翘着一条腿的依蒂丝突然坐正身体，微眯着眼看向亚多尼斯。

「一年前，血族王都阿尔维尔城外的平原上出现过一支诺塔帝国军队，此外，在血族内掀起叛旗的贵族，也都暗中与帝国有联系，他们是受你指使么。」

「嗯？」亚多尼斯微微睁大双眼，脸上既没有得意也没有愧疚，只是很平淡地发问，「怎么了？事情已然过去，帝国也因为我的决策失误付出了代价，如果想谴责我，那就尽管说好了，不过我要声明，我不会道歉，同样的事情发生在帝国身上，血族也会使用计谋分裂帝国，说到底，如果不是血族，人类不会沦落到今天这般田地。

上任血族女王在我即位前给我添了不少麻烦，我所做的，不过是礼尚往来。虽然我不得不承认，如果不是上任血族女王给我添麻烦，也许我到现在都还是不够成熟的浮躁性格，可那些在我指挥下丧命、为了保护我而死的将士，不会因为我的成长起死回生，我必须以牙还牙。」

语气里没有任何怨恨，但越是轻描淡写，就越让人感到里面的沉重。站在一旁的布兰德利面露担忧。

「陛下……」

「不必多言，布兰德利，这从一开始就是注定无法解开的矛盾，我不想多提及此事。」

「是。」

人一旦背负责任，就会身不由己吗。

伊丝不禁有种两难的感觉，抛开女王身份，安德烈亚和亚多尼斯肯定可以相处的很好，但如果把现在代表各自国家利益的安德烈亚和亚多尼斯放在一起，翻脸只是迟早的事。就自己的个人感情而论，自己站在安德烈亚那边，一个没有恶意的女王遭受他人恶意，任何人都会心生同情，但理性的考虑，人类也同样是受害者，如果上任血族女王没有扰乱亚多尼斯即位，亚多尼斯也不会对血族投以敌意。

这样的轮回太让人揪心了。

微眯的双眼逐渐恢复正常，依蒂丝重新翘起腿，晃了晃杯中的红色液体。

「你的态度我很欣赏，但这不代表我认可你的行为，再有下次，我们就在战场上见了。」

「我可以把这当成威胁吗？」

没有生气，亚多尼斯调侃似的微笑。

「当然。你的那些重骑兵，最后是被我们佩西亚家族的领兵俘虏。」

「原来如此，为了赎回那批重骑兵，付出的代价可是让我心疼了好久，等血族恢复元气以后，就会反过来重新找我麻烦吧。呵呵，西有恶魔，东有血族，连我也开始头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