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艾琳娜的表现皱眉，莉娅弯下腰，扶着艾琳娜肩膀。

「站起来，我不是神明。」

「您怎么可能不是神明？您身上的气息与我在遗迹里感受到的一模一样。我愿意为整个精灵族赎罪，只希望您能收回对我们的诅咒。」

继承自蒂娜的稚嫩脸庞浮现些许惊讶，莉娅再次强调。

「我不仅不是神，而且还是和神相反的魔王，吾名亚莉克希亚·塔尔塔诺斯，犄角和尾巴并非装饰品，而是货真价实的东西，即便如此，你也要把我当成神么？尤弥尔女神并非像我这样的灰发。」

如同在深潭中投入一块石子，莉娅的发言让原本安静的精灵交头接耳，发出纷乱议论。

在莉娅的时代，恶魔单单只是一类种族的统称，并不含贬义。但换到现在的时代，自称魔王，要么被外人当成脑袋坏掉的家伙，要么会被人投来恐惧目光。

「犄角和尾巴确实不像在骗人……」

「虽然身上没有邪恶气息，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只要一看到她，就有种忍不住用敬语的感觉。」

「我早就说她不是神，是恶魔，那对犄角跟兽人里的牛人族完全不同，说不定沿海的恶魔就是这家伙指派。」

「嘘，小声点，被听到就糟糕了。」

精灵们的低声交谈令莉娅露出一瞬间的苦涩，然后又很快恢复正常，看向下方怯怯抬头的艾琳娜，应该是没有休息好，艾琳娜眼球有着血丝不说，眼眶也呈缺乏睡眠的灰黑色。

「精灵族不像血族那样，即使黑夜也能看清身边的东西，昨晚你——是叫艾琳娜吧？昨晚艾琳娜也许没有看清我的样子，现在是白天，我身上恶魔的特征一目了然。」

眼中确实倒映出与莉娅说法一致的画面，但艾琳娜并没有像周围其他精灵那样，直接认定莉娅就是恶魔，而是以一种迟疑的神色，结结巴巴地说。

「可您身上的气息……和我在遗迹中感受到的气息完全相同，神明大人拥有随意改变外貌的能力，您只是在和我开玩笑……」说到这里，艾琳娜猛地恢复额头贴着甲板的样子，发出的『咚』声令伊丝全身一跳，「请恕我无礼，恳请神明大人放过精灵族！」

「唔。」

不论自己怎么解释，结果都一样。

感到棘手，莉娅索性不再纠结身份，转而以成熟女性的口吻，指向身边以魔力凝聚出的，具有希里外形的物体。

「艾琳娜说过遗迹里存在壁画，那些壁画里描述的神明，是不是这副模样。」

说到这里，伊丝也注意起了『希里』，虽然和数天前见过的怪物希里一样，这个『希里』同样为没有雕刻出五官和身体细节的物体，仅仅只能从身体轮廓判断外形，不过饶是如此，也还是可以看出许多东西，诸如希里留着与安德烈亚一样的披肩双马尾，身高与卡米拉相似，身材偏向青涩少女，身后有羽翼般的翅膀等等。

希里是莉娅以自己为原型，用部分血肉创造出来的生命体，也就是说，希里的样子就是莉娅的样子——身高部分与留在城堡中枢里的那具骨架完全一致。

艾琳娜再次怯怯抬头，这次艾琳娜的目光中多了许多惊讶。

「头发和翅膀一模一样……果然您就是神明！」

「一模一样。」仿佛在回味这句话的含义，莉娅轻声重复了一遍，橙红色眼眸中闪过不忍，「果然是希里做的么，明明和我在一起的时候说过不仅恶魔，还要连精灵一起保护起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莉娅不能回看希里的记忆吗？」

落后于莉娅的伊丝低声道。

魔王的传承中有着历代魔王的记忆，莉娅想回看，只是稍微寻找一下的事情。

莉娅黯然摇头。

「不行，不是我不愿意，而是没有。昨天回去以后我尝试过，想知道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结果无功而返，属于希里的那段时间一片空白。也许在我摧毁希里肉体与灵魂的时候，希里的记忆也一并被毁坏，所以传承里才没有留下希里的东西。」

像是要把胸中淤积的感情吐出来般，莉娅长呼了口气，重新面朝跪着的艾琳娜。

「我需要知道那时候发生了什么，把你在遗迹里看到的东西告诉我。另外，我没有推卸责任的意思，但我必须强调，当初改变精灵族的不是我，而是我的妹妹希里，所以艾琳娜不要再把我当成神明，我不喜欢这个称谓。」

即使莉娅把希里的堕落一直看成是她管教不严，但造成希里死亡的直接原因，还是神明手下的天使率领联军兵临城下，如果希里不死，所有恶魔就会连带着希里一起死亡，等于是神明逼迫着希里死去，因此莉娅对神明并无好感。当然，她知道，她不应该责怪神明，残害了生命的希里应该得到惩罚，可理性和感性是两种东西，理性认可以后，感性不一定能接受，杀死希里是理性所为，而不认可神明，则是感性的坚持。直到现在，莉娅也不会神明投以友好视线。

「您的妹妹？啊，遗迹！遗迹是我在一处精灵陵墓里找到的秘密……记得在壁画最开始的地方，里面确实出现了两位神明。」仿佛理解了什么，艾琳娜的眼睛渐渐睁大，夸张地张大嘴，「您、您没有欺骗我们？确实有两位神明！？」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壁画上画了什么吧？即使是我，也不知道希里怎么做到改变整个种族的特点，不清楚手段，我就无法用同样的方法令你们恢复。」

「好、好的！」

本应严厉的脸上充满希望，此刻的艾琳娜就好像沙漠中干渴了数日的人突然看见绿洲那样，一副抓住了救命稻草的神色。

按照艾琳娜的说法，壁画是那些侥幸逃过诅咒的幸存精灵留下。诅咒发生后，整个精灵族的男性一个接一个死去，剩下的女性精灵也从原本侍奉神明的高洁种族，变成了为了繁衍抛弃尊严的种族。

造就这一切的人，是曾经为精灵提供庇护的神明。希里忌妒精灵中那些血脉最为纯净，寿命悠久的王族，加之王族对希里说了触怒希里的发言——具体说了什么不得而知，壁画上没有记载——希里便在盛怒下制造了这场悲剧。

此外，图书管理员小姐艾琳娜就来自那个幸存的、没有被诅咒过的精灵村落——说是幸存，但其中依旧不存在男性精灵，只能依靠血脉中不具有诅咒的其他种族男性才能诞生子嗣。而作为最后的火种，村落一直尽量避免与外界接触，同时经常派出代表，寻找让精灵族恢复圣洁的方法。这样的传统已经过去万年，村落也从最初只有几百人的村庄，变成一座独立于妖精之乡以外的城市，这也是精灵中『少数派』的来源。并非所有的精灵都淫^乱不堪，这个例外就是指这座城市中的精灵。

眉头拧在一起，莉娅紧抿着嘴。

「……除了方法是『诅咒』以外，没有别的信息吗？」

「有，壁画上有一些我看不懂的文字。每次我想把它们抄下来的时候，还没写多少，头就有种昏昏沉沉的感觉，强行抄下来，最后只能被人抬出陵墓。」

「带我去那里，我要知道上面写了什么。」眼中看不见迟疑，莉娅沉着地说，「只有这样，我才能帮助你们。站起来，你已经知道，我不是神明了。」

替希里赎罪吗？

虽然不清楚那时候的精灵族王室到底对希里说了什么，但结果摆在眼前，希里杀掉了精灵族的所有男性，改变了精灵族的未来，这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洗清的罪过。

艾琳娜站起身，面带感激地点头。

「我知道了。」

「呼，你应该记恨我才对，我是希里的姐姐，补救希里的罪是我的责任。」

「是我们冒犯了神明大人，神明大人才向我们降下责罚，这是我们的错，怎么能责怪您！」

在艾琳娜眼里，希里制造的灾难是『不可避免的天灾』，而天灾的起因是她们侮辱了神明，神明不会错，错的是那些王族，所以没理由责怪莉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