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自己和莉娅还不是那么亲密的关系。

而且莉娅这么提议，大概是看出了自己心情不好。自己不是没见过认识的人在身边死去，比如尼鲁教区的副神官长欧恩，可欧恩与艾普丽的父亲对自己而言区别很大。在前者眼中，自己只是利用对象，而后者把自己看成值得尊敬的人。自己的魔法可以让人起死回生，但没办法把不死者变成生者，正是这种无奈，才让人生气。

莉娅微微挑起眉，橙红色眼眸中浮现认真。

「话先说在前面，艾普丽父亲的消失是他的心愿，伊丝没必要像现在这样烦恼。而且我觉得最好阻止艾普丽继续留在海雾号上，让海雾号就这么消失，对所有人都好。」

「为什么？」

像是要把胸中浊气全部吐出来般，莉娅轻呼了口气。

「呼……上面的船员已经忘记了他们成为不死者的初衷。之前伊丝去海底神殿，希里来找我的时候，我和其中一位船员聊到他的家人，结果他连自己多久没有回去都记不清，差点在我面前变成没有理智的不死者。

不死者存在，是因为他们有未了的心愿，对海雾号的船员而言，唯一的心愿就是家人，就连人类都不会遗忘自己到底多久没有回家，更不用提执念更深的不死者，他们的存在本身注定他们不会遗忘这种事情，发生如此情况的唯一可能，是他们回家时见到了亲人死亡，内心无法接受。现在那些船员回家，再度见到真相，执念会变成怨念，化为憎恶生者的不死者。即便这一次没有失去理智，以后想起来，也一定会闹出麻烦，这就是我昨天为什么临时改变主意，和伊丝一起去艾普丽家里的理由，当时我以为艾普丽也是这样。」

「这样吗……」

脑海中浮现船员们没事做时，呆愣在原地的样子，那时候的海雾号就和幽灵船一样死寂无声。

也许莉娅的猜想是正确的，先不说这些船员很可能没机会回到海雾号，其次即便回到海雾号上，也是一颗随时都可能爆炸的定时炸弹，到那时，对艾普丽肯定是一个不小的打击，甚至会和那些失去了亲人，却又不愿意接受现实的船员一样，化为失去理智的不死者。而那绝对是要避免的情况。

眉头紧皱，伊丝喃喃着。

「只是怎么让艾普丽接受现实，又不至于让她消失或者失去理智，这是一个问题……」

「他们是已经死掉的人，应该回到该回去的地方，伊丝身为红衣主教，帮助他们升天才是真正为他们着想。」

「……莉娅是在暗示自己吗？」

莉娅也同样是死去的人，现在这番话，很难不让自己猜想，莉娅是在为今后让自己接受现实做铺垫。

眼睛微微睁大，似乎就连莉娅自己也不敢确定那样，莉娅歪了歪头，「也许是？虽然可能有股自大的味道，但看到伊丝现在苦恼的样子，我大概能猜到以后遇见我消失时，伊丝会是什么样，所以忍不住说了刚才的话。不过伊丝，我要强调，刚才我没有歪曲我的真实想法，现在艾普丽放心不下的家人有了避风港，海雾号也没有继续存在的必要，与其让艾普丽察觉事实以后疯掉，不如让她平静升天。」

「不。」眉头皱的更深，伊丝低下头，无意识间轻咬拇指，「我不会允许那种事情发生，艾普丽不应该看着海雾号的船员全部失去理智后，自己也失去理智，不然这个世界对她就太不公平了，她有权力去过自己的生活。我只需要替艾普丽把船员的事情隐瞒起来，再把她送到能接纳她的地方，克洛伊公国也好，血族也好，都可以接纳她，让她回归到正常人的生活里。不死者和人类之间的差别和精灵与人类之间的差别没什么两样，这和是不是死过一次无关，有的贵族活着和死了也没有区别，重要的意志。艾普丽和她的父亲不同，她的生活还没有开始，她有这份权利。莉娅也一样，你现在活——」

话还没说完，伊丝的视野便突然黯下，紧接着，鼻腔涌入温香气息，脸颊也传来碰到了某种温暖且柔软的触感。

稚气未脱却显成熟的俏丽脸庞浮现温柔，目光就好像在看后辈一般，莉娅一只手抱在伊丝颈后，另一只手抚摸着伊丝的银色发丝，将伊丝抱进怀中。

「不要擅自把责任背到自己身上，伊丝没有这样做的理由。不论艾普丽还是我，都是应该消失的人。难道伊丝以为，我和艾普丽对未来没有做好觉悟吗？」

被莉娅抱进怀里，伊丝不禁全身僵硬。但这样的僵硬只持续了一瞬，伊丝没有选择赖在莉娅怀中，而是轻轻挣脱莉娅，看向莉娅双眼——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识撇开视线，不敢注视莉娅眼睛。

伊丝忍不住为这样的自己咋舌。

「啧，照这么说，不就和因为害怕背叛，所以选择不相信任何人的自虐狂一样么。就算寿命悠久的精灵，也总有死亡的一天，比起把时间用来考虑消失的时候怎么办，还是想想怎么解决手头的难题。另外有一点莉娅说错了，我不是因为大发善心才选择帮助艾普丽，而是因为艾普丽是我的朋友，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走向绝路。」

说到这里，伊丝停顿了一小会儿，依旧没有看着莉娅眼睛。

「——莉娅对我也很重要。既是作为友人也是作为学生，我不喜欢莉娅现在这样，总是一副把自己看的很淡的样子，老实说，这样让我很不爽，非常、非常的不爽。」

「……友人吗。」似乎在揣摩这个词的意思，莉娅低声重复了一遍，旋即笑道，「最开始我还以为这只是社交辞令，没想到伊丝是认真的。」

苦笑着，莉娅投降似的举起双手。

「我知道了，今后我不会再说那些自以为是，给身边人带来困扰的话，但是，我也不会停下让蒂娜回来。」

没有就此打住，伊丝神情认真地追击。

「在那之前，我会找到让蒂娜和莉娅各自独立存在的方法，所以莉娅最好做好一直留在这个时代的觉悟。」

「嗯……这算是对赌吗？看谁先一步。」

「当然，我可不希望自己费尽心思找到方法以后，莉娅又说些让我不愉快的话。」

「啊啦，真是霸道的说法，我可没有继续留在这个时代的理由了。」

「所以才像莉娅刚才说的那样，是对赌，而不是商议，赌局有了胜负以后，胜者会为了顾及败者心情，不要败者的赌资吗？血族只有两百年寿命，如果我成功了，莉娅就留在这个时代，继续做我的友人和老师，直到我消失，在那以后，莉娅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不做任何干涉，同时这两百年里，莉娅还可以看着自己衰败的魔王城重新繁荣，」盯视着莉娅深不见底的橙红色眼眸，伊丝一字一顿地说，「愿意参与这个赌局吗？」

「两百年的老师……对我而言只是一恍的时间。话说到这个份上，继续回避，就是怯战了呢，我姑且以魔王自称，」十分罕见地，莉娅微微弯起嘴角，笑容不再有过去的一直有的沉郁，而是饶有兴致之色，「伊丝，你真是个有趣的后辈，各自独立存在的方法根本是不存在的东西，却偏要设下这个赌局。嘛，对我而言，结局不会改变就是了，不存在的东西不会因为赌局无中生有。」

「感谢夸奖。我最擅长的就是无中生有。」伊丝手心朝向莉娅，脸上浮现笑意，「那么，一言为定。」

不再迟疑，莉娅同样伸出手，与伊丝手心贴合在一起。

「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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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恶魔与精灵

伊丝与莉娅定下赌局没过多久，便被几位以短杖作为武器，衣着华丽的精灵少女围在中间。

这些年龄与高中生相近的精灵并非在找伊丝麻烦，而是希望伊丝可以教她们魔法——伊丝猜测，这些精灵大概看到自己刚才在露天剧场上使用的恶魔魔法，不同于精灵魔法与人类魔法，在相同魔力输出下，恶魔魔法比精灵魔法华丽的多，符合人们对魔法的印象。

「请问您明天还会来这里吗！」

一位年纪较小的少女努力仰起头，看着伊丝的眼睛内充满期待。

还没等伊丝回答，围着伊丝的另一名精灵少女便接上话题。

「我们是多琳城魔法学院的学生，今天来广场，是为了大树节的魔法表演彩排，只是在见到您使用的魔法以后，我们觉得与您使用的魔法比起来，我们用来表演的魔法就和泥潭里的石头一样丑陋。可以的话，能告诉我们您的名字和住所吗？我们想学习您的魔法……」自觉这个要求不知羞耻，少女一脸急切地补充，「我们会付给您钱，很多很多钱！把您当成我们的老师尊敬！」

「学院里的老师一直说我们年龄太小，不能学习除了自然魔法以外的魔法，害怕我们惹是生非，但到我们离成年还有好几十年，现在多琳城被恶魔攻击，根本等不到那时候嘛。」

「老师用的魔法还没有人类小姐的魔法绚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