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杯中的水可以用滚烫形容，希斯缇娅不可能没有察觉，既然她知道这一点，还要把茶水一饮而尽，除了自暴自弃，没有别的可能。

砰噔。

瓷质茶杯滚落在地。

被伊丝抓住手腕的希斯缇娅呆呆愣住，接着目光逐渐软化，睫毛轻轻颤抖，眼眶跟着浮现晶莹液滴，喉咙无法控制地抽动。

终于控制不住感情了吗。

感受到手中希斯缇娅传来的力量逐渐减弱，伊丝松开希斯缇娅手腕，坐回原位。

对现在的希斯缇娅而言，能把情绪发泄出来，也是一件好事。这里不是大圣堂，没有人会看见她不像样的一面。

从仓库拿出酒杯，伊丝将茶水换成甜饮，轻放到希斯缇娅面前，此刻后者十指**头发，大概是不想让自己看到她五官扭曲在一起的模样，双手抱着低垂下的头，发出低低的啜泣声。

「为什么我没有早点注意到库克的异常……如果我没有固执己见，没有天真的认为库克不会背叛我，就能在库克犯下蠢事之前，把一切遏制在能控制的状态……都是因为我的错……」

虽然很想对希斯缇娅说，不要把责任揽在自己一个人身上，但抛开库克自身的问题不论，库克的背叛，希斯缇娅确实要负责任，她身为瓦尔哈拉的圣女，乌拉诺斯阵营的现任领导者，在重重嫌疑之下，依旧选择相信库克，不对库克做任何怀疑，已经是一种不作为，保证下属不背叛，以及在下属背叛之前遏制其背叛，这是统治者的责任。

沉默片刻，伊丝轻声宽慰。

「要责怪的人是库克，是他背叛了你的信任。」

「我知道……」希斯缇娅艰难地吞咽了口唾沫，「但他的背叛本可以避免，如果我悄悄进行洗礼仪式，在库克不知道的时候成为圣灵，库克今天就不会背叛我——即使不这么想，当初伊丝主教让我怀疑库克时，我也不应该盲目相信自己……」

逐渐泣不成声，希斯缇娅抱住头的双手开始用力。

「如果我是军团长一类的人，现在已经被免职了吧，但我偏偏是圣女，没有人会责怪我，这种感觉让人觉得自己很没用，不是吗？明明犯下难以饶恕的罪过，却依旧被手下原谅，这种羞愧的感觉……如果我能直接消失该多好。」

没有回答希斯缇娅，伊丝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前者。从库克即使擅自篡改封印结界阻拦自己，希斯缇娅也要为库克求情，希望自己不要杀死库克看，希斯缇娅虽然因为理想，厌恶库克，但实际上，依旧将库克当成十分信赖的导师，如此存在突然背叛，并且理由还是为了不让自己失去感情，这种必须惩戒又难以惩戒的矛盾，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释然的东西。

人生中的支柱轰然倒塌，成为对准自己的矛头，被巨大的失落与茫然包围，也在情理之中。

低低的啜泣持续了一会儿，希斯缇娅抬起头，擦掉脸上泪水，恢复镇定。

「对不起，说了些让人烦恼的话。」

说完，希斯缇娅端起茶杯，将其一饮而尽，然后，漂亮的脸孔再度浮现苦涩。

「……太甜了。」

「这是和之前希斯缇娅喝过的苏打水一样，没有加糖。」

「是么……」

希斯缇娅呆然看着杯中。

心情苦涩，所以才觉得太甜了吧。

希斯缇娅再度开口。

「伊丝，你那里还有酒吗？」

「我不会给还未成年的人烈酒，只有果酒。」

「给我之前的那种就好。」

「我知道了。」

伊丝将度数不那么高的红酒放在桌上，希斯缇娅则自顾自的将杯中倒满，一口饮尽。

然后。

「咳、咳咳。」

很自然的被涩味与苦味呛到，希斯缇娅眉头紧紧皱在一起。

刚喝完甜饮就品尝红酒，会感到苦涩，再正常不过。

伊丝指了指一旁的苏打水。

「要加一点这边的甜饮么，那样喝起来会容易接受一些。」

「不用，这样就好。」

「……今后你打算怎么做？我是说库克的处理。」

没有立即回答伊丝，希斯缇娅只是一杯接一杯灌着充满苦涩味道的红酒，过去了很久后，才接上话题。

「不仅袭击我，还与外敌勾结，伤害瓦尔哈拉的住民，按照乌拉诺斯大人制定的律法，当处以死刑。这次不论谁求情，结果都不会改变，犯了错就应该接受相应的惩罚，这是天理。」

说着，希斯缇娅再度灌下一口酒。

即使是红酒，这份量，对初次接触酒的人来说，也太多了。

伊丝忍不住提醒。

「……已经够了吧？你的脸开始变红了。」

「不用管我，反正十天之后就会成为圣灵，肉体怎么样，已经无所谓了。」脸庞浮现自嘲神色，希斯缇娅看着杯中酒液，用鼻子嗤笑，「虽然说犯了错就该接受惩罚，但谁能来惩罚我？一边说着理想和愿望的话，一边却又不做思考，任性妄为，让亲近的人背叛自己，这已经不是一句愚昧就能一笔带过的过失。」

希斯缇娅的语气变得充满醉意，脸庞浮现让人恶心的痴笑。

「呵呵呵……对了，伊丝主教，我可以请你来惩罚我吗？在瓦尔哈拉上，只有你有这个可能，不论什么形式，只要让我觉得自己有对自己的过失付出代价，就多少能让我好受一些。」

希斯缇娅已经喝醉了。

不论说话的语调还是发红的脸，都向自己说明了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