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太冒险了。

从布袋微微敞开的开口可以瞥见，里面大都是反射铜色的钱币。如果拒绝，无疑白费了灾民们的心意。伊丝稍微迟疑了一会儿，微笑着从灾民手中接过布袋，从中拈起一枚铜币后，又将布袋还回去。

「谢谢你们的心意，我会记在心里，不过我只要一枚就好，剩下的你们拿回去，为重建房子做准备。心意最重要，不是吗？现在我已经收下你们的心意，你们可以放心了。」

「啊……啊啊，」没想到伊丝会这么说，男人先是呆呆地张大嘴，然后渐渐回过神来，粗糙的脸庞显露出极度欣喜的笑容，「我、我知道了！十分谢谢您，乌拉诺斯大人，您真是个好人！」

「喂，说什么『我知道了』啊！乌拉诺斯大人拿走的铜币是你这家伙的，我的心意还没有传给乌拉诺斯大人！」一旁的下级血族大声表示不满，一把挤开同伴，将装着沉甸甸钱币的口袋献给伊丝，「乌拉诺斯大人，请您也拿走我的心意吧！」

「我也是我也是！」

人群迅速吵闹起来。

简直和从老师那里争抢着要夸奖的小孩子一样。

微笑中带着些没办法的感觉，伊丝又一一从其他人手中拿过一枚铜币，一直进行到最后一个人的时候，灾民们才心满意足的离开——离开之前，还不忘记对伊丝不断道谢，倘若不是伊丝以命令似的口吻让他们站直身体，他们恐怕还会用奴隶时期的跪拜礼。

目送着灾民离开。待周围安静下来后，伊丝转向希斯缇娅。

「希斯缇娅早就猜到他们的来意了？」

不然的话，希斯缇娅也不会让自己把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

希斯缇娅颇为俏皮地挑起眉。

「当然。实际上他们之前就去宅邸里找过你，但每次都被卫兵拦下来。」

「哈啊，这种事情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啊。」

「像他们一样的人每天有上百个，伊丝确定每个人都要见吗？」

「欸……」

虽然对一片赤忱的灾民们来说十分失礼，但如果每天都有上百人的话，自己会感到头痛。

伊丝迟疑起来。

「那就请卫兵，让他们像我刚才那样，取一个就好。」

「真的？一旦收下礼物，就会让他们认为，伊丝承认自己是乌拉诺斯了哦？即便今后要对瓦尔哈拉负责，也没关系吗？」

「喂喂，事到如今，难道还有不负责的选择吗。希斯缇娅的说法好像我要弃瓦尔哈拉不顾一样。」

「难道不是吗？就在遇见刚才的灾民之前，我提议伊丝不止成为名义上的乌拉诺斯，还成为实质上的乌拉诺斯，伊丝却把话题挑开。如果我没猜错，伊丝是要离开瓦尔哈拉，去环大陆，对吧？」

「是这样没错……」伊丝为难起来，「可我没有打算永远离开瓦尔哈啦。圣域结界需要有人维系，我打算隔一段时间回瓦尔哈拉一次。」

「哈啊，」像是面对不争气的妹妹一样，希斯缇娅长长叹气，「我从玛丽那里了解过，伊丝去环大陆，是为了寻找玛丽的双亲，去找那个叫魔族的种族。既然如此，找到玛丽的双亲以后，再回到瓦尔哈拉，问题不就解决了吗？到那时候，伊丝就能尝试着像真正的魔王那样管理瓦尔哈拉。用不着担心缺少经验，我还有阿撒兹勒他们，都会帮助你。如果伊丝做的不错，甚至能通过成为半圣灵的方式，获得悠久的生命。」

「不……」

希斯缇娅的说法如同要放弃从自己这里继承乌拉诺斯的位置。尽管已经可以确定，通过成为圣灵继承瓦尔哈拉，是行不通的方式，但一切并未结束。希斯缇娅之所以必须成为圣灵，是因为只有圣灵才拥有无尽的生命，而无尽的生命又能给圣域结界供给取之不尽的魔力，换言之，只要能给圣域结界提供魔力，用以维持瓦尔哈拉漂浮，那么希斯缇娅就不需要成为圣灵。

这种可能性并不是没有，可妮莉娅之馆就是先例。可妮莉娅之馆是可妮莉娅以神代魔法创造的领地，而可妮莉娅之馆又有类似于阿莱克西亚之塔的聚集魔力的效果，因此只要把类似的领域搬到瓦尔哈拉上来，瓦尔哈拉就能自己从空气里汇聚魔力。

到那时候，希斯缇娅就可以从自己手中接过位置，完成她理想的第一步。

「希斯缇娅不想成为乌拉诺斯了吗？这是圣女存在的意义吧？就算很感激我，也不能放弃自己的理想。」

「等等。」希斯缇娅轻轻摇头，「伊丝从根本上弄错了一个地方。我的理想是成为像乌拉诺斯大人那样的人。过去我拘泥于形式，认为必须要从维持瓦尔哈拉的存续开始。但现在我明白了一件事，即使我不成为乌拉诺斯，也能做到与乌拉诺斯大人一样的事情。那时的我大概只是在追寻救赎。就像乌拉诺斯大人从那个寒冬里把我救出来一样，我也想像乌拉诺斯大人那样，成为世人的救世主。既然如此，魔王之位，就只是一个名头，让合适的人来做，不是更好吗？而且……」

说到最后，希斯缇娅声音小了下去。

伊丝下意识追问。

「而且？」

「真的要听吗？会后悔的哦？」

希斯缇娅故意用捉弄般的口吻说道，但伊丝分明看见了，希斯缇娅那双漂亮的樱色双眸里，闪过了真实的感情。

伊丝微笑着耸肩。

「那算了。我怕我会后悔。」

「啧，你这家伙故意的是不是？」

「明明是希斯缇娅不愿意说出口。」

「那我可就说了，咳哼、咳哼。」轻捏了捏脖颈处的皮肤，希斯缇娅摆出相当正式的样子，目光直直盯视着伊丝脸庞，以至于让伊丝感到灼痛，「我希望你能留下来，并非因为你是乌拉诺斯，而是我个人的希冀，我不想离开你。」

说到这里，希斯缇娅又自顾自地把目光移走，用侧脸对着伊丝，神情有些不好意思——这次是真的不好意思，不是装出来的感情。

「当成告白也好，挚友的请求也罢，总之就是这么回事。可以的话，我还希望圣域结界这辈子都不修复，这样你就永远都不会去环大陆。」

没有立刻回答希斯缇娅，伊丝保持沉默。

过去了足足五秒都没有得到答复，希斯缇娅不禁小心翼翼地偏过头来，悄悄观察伊丝的表情。然而映入视野的，却是伊丝莞尔着的模样。

意识到自己被伊丝戏弄，希斯缇娅恶狠狠地瞪了伊丝一眼。

「你笑什么。」

「我在想，那个总是想着戏弄我的希斯缇娅，也有这么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