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非常现实的问题，污秽感染现象在不同的普通人身上也有细微差异，小孩和老人堕落会更快，身体强壮的肌肉猛男甚至能抗很久，自行跑到教会去求救还保持理智，病人则更容易在极短时间内就完全秽鬼化，因为本身就非常孱弱了。

同时保护两个人对抗净化力量，伊蕾娜大概需要调用自己全部的魔力，这种时候她无疑十分虚弱，污秽的扩散速度会比平常更快，净化也就必须更加持久加大力度，魔力对冲产生的消耗也就更大，稍微没有把持好程度放过了污秽，那些该死的肉瘤顷刻间就能篡夺她的身体窃取灵魂。

“你需要几个人来当帮手？”哈娜默默收起了刀锋，每个人都松了口气，刚刚伊蕾娜的那种发言确实很容易引起误解，好在她还是她，大家可靠的魔女小姐，并没有觊觎身边的人想要当做实验材料什么的。

“所以你是选择相信我咯？”伊蕾娜挑挑眉，笑的很开心，“我喜欢你直来直去的性格，可以节省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转瞬间她又严肃起来，目光扫过每一张年轻稚嫩的脸庞，“实验开始以后我没有任何战斗力，对秽鬼之王的净化也绝对不可能只靠一个人就能完成，所有人都得参与进来，必须有人负责继续压制秽鬼之王，其他的人全部投入到净化中去，剩下一个白巫女与我一起，让污秽入侵我们的身体。我得先说明，这是玩命的实验，我扛不住失败的概率是1%，而且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如果成功，无论是魔力之种还是污秽诞生的缘由，都可以抓住最核心的关键，如果失败，我们最少会失去两个人。”

“那么……”她清了清嗓子，以前所未有的沉重声音询问，“谁来和我一起担当这个任务？”

没有人说话，凝重的气氛顷刻间在餐桌上，沙发边，甚至是整个房间里蔓延开来，只剩下餐盘里蒸熟的土豆冒着袅袅热气，大家彼此小心翼翼的对视。

伊蕾娜说的很轻松，99%的成功率，但谁都知道那绝不是什么轻松的活计，身为白巫女净化过太多的秽鬼，她们都很清楚染上污秽的正常人有多么痛苦，亲身历经灵魂被撕裂身体被肉瘤啃食恐怕会留下一生都难以忘却的噩梦，要是不幸失败彻底沦为秽鬼，甚至需要身边的人再来杀死净化自己。

有很多人都说秽鬼其实是有感情的，它们并非不知道痛楚，发出的哀嚎是因为无法理解自己身体上的异样所以才咆哮，这些都是因为它们身体里还残存着一点点人类的灵魂。不止一次，有的白巫女在净化秽鬼时看见那双深红色的眼瞳里留下两行血泪，每当这个时候秽鬼总是异常的安静，分明前一刻还在因为净化的苦痛而挣扎。

每个第一次看到这场面的白巫女都会觉得很难过，那大概是感谢得到解脱的泪水吧？因为知道自己终于能够从被污秽禁锢的身体里解脱，所以才拼了命的压制住身体的异动，尽可能在最后弥留的时间里不给白巫女添任何的麻烦。

“哈啊……画完了。”小小的哈欠声打破了宁静，依雪从沙发上挪动坐到有些僵硬的腿，把画板放到一旁，跳到地板上跺着只穿了袜子的脚丫，“我来和你一起吧，对净化这方面我并不怎么擅长，应该算是这个最合适的人选了，而且我也不是很怕失败的结果。”

雪华隔着餐桌与妹妹遥遥对视了一眼，彼此交换目光。她并未站出来说依雪是猫之国最后的皇家血统很珍贵必须活下去不能做这么危险的事情巴拉巴拉……生命对每个人都是平等的，不会因为你的出身高贵与否就增添更多的价值，在这里的每个人都有必须活下去抵达教皇国的理由，没有人想要轻易死去。

伊蕾娜要做的事情非常有意义，这直接决定着能否戳穿魔力之种与污秽的真面目，即使失败，对污秽有着绝对治疗手段的雪华也可以当做最后的手段，不会让她们轻易死去。

“原来小猫也会这么勇敢啊。”伊蕾娜轻声赞叹，她并不知道依雪所说的含义，只是以为依雪说自己不害怕死亡。

这种话丢到一个壮汉身上很爷们很霸气，大家会觉得他生来就该是拯救世界的超级英雄，用崇拜的目光送他踏上也许回不来的征程。可现在说这话的是那么小的一只猫猫，单说身高她其实比爱丽榭还要矮一些，随便一个人都可以轻而易举地托着她的双臂把她抱起来mua亲上一口，那份惊人的勇敢好像因为这副小小的身体给无限的放大了，她的身形忽然变得很伟大，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似乎也多了一种奇异的光彩。

“我觉得……应该让我来。”另一只手默默的举了起来，是爱丽榭。

在很多个故事里，危险的时候总有英雄会站出来，其他人都只会成为衬托她的旁支末叶，黯然失色。可就算是英雄内心也是经过选择与挣扎才这么做的，身边的人们未必不能和她一样勇敢，只是在最终下决心之前没能比她更快的消灭对危险的畏惧。

席可吃了一惊，委实没想到爱丽榭会站出来，她其实也在盘算要不要跳出来的，但依雪那句对净化不怎么擅长把她给憋了回去。对秽鬼之王的净化不是个简单的小事，在艾莲希娅会战里，每一个秽鬼之王都需要大量的白巫女同时支援协作净化，尤其这次还要同时分摊对两个人类的净化，需要把握好精准的尺度以免过分伤害到她们。

经过那么久以后她的灵魂领域越来越强了，她固然可以去当实验体英雄一把，可没有人来净化整个实验也就没法进行下去了，她只能选择这次充当幕后的帮手。

“我根本就不会净化，研究所里的人不允许我们掌握那种力量，以免我们偷偷干扰他们的实验。我是直接接手了护身符的白巫女，可以用我的意识去操控秽鬼的身体，这样我就可以同时承担实验体和支援压制秽鬼的任务了。”爱丽榭对着依雪鞠了一躬，“对不起！我没有要和你争抢的意思，但我真的觉得自己是最合适的！”

“为什么要道歉？我觉得你并没有说错，是好钢，就该用在刀刃上。”依雪说，“但你知不知道这样你会很痛苦？如果你能取代秽鬼的意识，那么秽鬼被净化时的痛苦你也会相应的感受到，对付一只秽鬼之王我们会用上相当庞大的净化领域，那可比你作为人类的身体承担净化要痛苦几十倍甚至几百倍。”

“总有些事情是要努力一把的，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爱丽榭轻轻笑笑，其实她在研究所里的时候性格还蛮开朗的，可自从妹妹们都死去以后她就少了很多话，呆在这个队伍里总是走在最后面，大家说话的时候她也站在角落里默默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觉得这样就很幸福了。

以前她是保护大家的姐姐，现在她是被大家簇拥着的妹妹，就连依雪也经常有意无意的往她身边靠，看起来好像也是掉队了的样子，可从来都没有喘过气觉得累。爱丽榭不是笨蛋，她知道总是看起来很冷漠的依雪其实很会在意别人。

“这种事情没必要争来争去，我们只选最合适的。”伊蕾娜看着爱丽榭的眼睛，“你能确保控制秽鬼一定成功么？”

“我在研究所里试验过很多次，并不是每个秽鬼都能完全掌握，有些很厉害，能够和我争夺身体里的控制权。虽然不能立刻压制它，短时间里把行动降到最低还是没问题的。”爱丽榭说。

“那么我们还需要继续上一层保险。”伊蕾娜转向哈娜和琦世，“压制秽鬼之王的任务就交给你们两个人了，我没法给你们太多的魔法支援，对抗净化消耗很大，我还不想在这里丧命，只能在实验开始之前消耗少量的魔法帮点小忙。”

“意思就是可以加点buff？”席可下意识的就觉得这很像跑团游戏，战士坦克和奶妈还有魔导师，接下来就该去找个秽鬼之王开荒了。

“你的说法蛮可爱的，确实差不多像是玩游戏之前要给输出加攻击。”伊蕾娜被逗乐了，闲暇时她在魔术协会也玩过那些游戏。

“那么我来破甲好了，能加很多伤害。“依雪也按照她们的思路跟了下去，“搞定之后琦世就来一起加入净化。”

她没有提哈娜，哈娜的那种看似净化又不是净化的东西未必派得上用场，只会对极少数秽鬼生效，反正哈娜也不是靠这个混饭吃的，提着刀上去砍才是她的风格。

“我和雪华还有苏菲就先分担实验需要的净化。”席可冲着雪华眨眨眼，“没问题吧？”

“总感觉压力会很大……我会尽力的！”雪华挥舞着小拳头干劲满满。

“当然可以。”苏菲淡淡地笑笑。

“很高兴你们能在这种情况下全力支持我。”伊蕾娜拍了拍掌，“没有别的问题的话抓紧时间休息保持好状态，希望我们可以尽快遇到一只秽鬼之王……我等这个机会已经等了很久了。”

污秽之雨淅淅沥沥，这座城市中唯一的寂寥灯光一闪而逝，便如摇曳于这灰暗世界里最后的一丝光明也被吞噬了。

159.咏叹 一

边陲二之国，国境线。

只有亲身站在这边境，才能明白断绝带是何等奇迹的工程，宽阔达五十米的幽深裂谷便如凭空在大地上破开的裂隙，国与国之间的界限在此泾渭分明。但它的地貌并不如自然形成的那么凹凸狰狞，裂谷两侧的岩壁打磨得异常光滑，即使是猿猴也没办法在这如镜面般的地方通行，更别说那些失去了基本智能的秽鬼了。

大桥从裂谷上方一跃而过，宛若腾挪的蛟龙，却在中间的那部分断开了，这道由机械控制的国境桥在两国之间各自掌控一半，只要其中一方拒绝对面的人入境，另一方就别想通过。

那条可供人行的狭窄通路就在距离地面十多米的岩壁上，毫无保护措施可言，也只能同时容纳一个人贴着枪毙小心行走，旁边就是深邃的谷底。并没有什么可供通行的人造阶梯，要想去到那种地方，甚至还需要想办法自己配备工具，如果没有人接应的话，下得去恐怕未必上得来，只能从原路想办法返回。

哈娜站在裂谷边向下张望，伊蕾娜所担心的谷底里积存着大量雨水的问题并没有出现，那里原本甚至还生长有一些植被杂草，如今被雨水疯狂的冲刷打翻了草皮满是泥泞，也没有见到秽鬼来往的踪影。

“我们……就是要沿着这些路一直走下去，直到抵达教皇国么？”席可有点傻眼，首先想到的就是休息问题，没有人可以长期在这种峭壁上的窄路不间断赶路，最开始的时候精神尚佳还能撑住自己以免掉下去，可一旦疲倦了连蹲下来休息都是奢望，掉进谷底就只有摔死这一种可能了。

“只有通过这种方式才有跨越国境的可能。”琦世从包里翻出一些工具来，攀岩用的钩锁，那些拇指粗的钩锁由魔石铸就，兼具轻盈与坚固。固定用的锲子，锋利的前端打进去以后按下末尾的启动开关，中央部分会向周围弹出多个尖刺以把锲子死死卡在墙面里。她是队伍里唯一一个基本没怎么携带食物的人，背包里全是求生用得到的工具。

“我们得先从这里下去，然后从桥那边抵达盛开三之国的国境，沿着他们国境旁边的断绝带行走，直到离开污秽之雨的范围以后，就去相对干燥的谷底，一直到抵达教皇国为止。”她把钩锁绕在一颗树上，又用锲子钉入地面做二次保障，拉着它丢到裂谷里去，“最开始的一段时间会比较辛苦，扛过去就好了，需要休息的时候我们可以暂时返回地面上去，这样做可能会遇到盛开国的边境巡逻，我会和哈娜负责轮流值夜的。”

边境这里的污秽之雨相比之前在城市中所看到的，显著的稀疏了一些，考虑到这并非魔力之种的爆发衰退，那么就应该是其影响范围接近极限所以正在减弱。照这样推断的话，由边陲二之国扩散开来的污秽之雨，影响的地域大概就是整个边陲二之国，以及其周边接壤领土的一小部分。

裂谷对面就是盛开三之国，从国境大桥被单方面的中断来看，他们对危机出现后的处理反应相当迅速，受害程度应该比较轻，这种情况下他们当然会不断的派人冒着雨中的危险来边境查看对面的情况。

如果被这些人撞上，迎来的不会是对幸存者的嘘寒问暖，而是绝对无条件的格杀，这是教会与各国国王，乃至整个人类社会都默认遵守的铁则。通常情况下他们还不至于这么无情，但边陲二之国发生的危害以及波及的范围都太过庞大了，唯有无情冷血才能保护剩下的人们不受伤害。相比起几个历经千辛万苦才逃出来的人来说，剩下的人们才是更重要的。

“我先下去打好锲子。”琦世抓住锁链轻盈的跃下，她的动作很特殊，并不是把身体的重量都压在锁链上攀爬，而是大胆的握住锁链面朝岩壁后跳，每一次跳跃都放松手心的力量沿着锁链下滑一点距离，然后发力紧握住锁链，踩一脚墙面再放松往复循环。十多米的距离在这种动作下只是眨眼间就能抵达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