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望的脑子里混沌一片惊雷滚滚。而同一时间，披着长袍和兜帽的杀手将脑袋慢慢转了过来，面目隐藏在一片阴影之中，机械手上一片片刀刃开开合合，还在向下滴着血。

不，与其说那是手，倒不如说是某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戮机器，金属的骨架上，无数往复运动的活塞带动着齿轮旋转，蒸汽“呲”地喷出，一叶叶锋利的钢铁在月色下反射出寒光。

嘎吱......

那个被割开喉咙的女人还没有彻底死去。她身体瘫软地倒在角落里，目光似乎还在动，肌肉在微微地抽搐，一跳一跳的。她的嘴唇略微张开，看向顾时雪那边，似乎是想要说点什么，但是被撕裂的喉管让她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随着她的胸膛一下起伏，大量的血液从她喉咙里涌出来，带着“噗嗤噗嗤”的，粘稠的气泡声。

杀意像是夜晚的寒风一样从小巷里吹卷而来，渗入骨髓的冰冷。顾时雪浑身的肌肉绷紧，她自然是想要逃跑的，但在这个瞬间，那巨大的杀意倾轧而来，肌肉居然一下子僵住，此时此刻，没有膝盖一软直接坐倒在地就已经用去了她全部的力气。

陆望几乎窒息。

兜帽的阴影之下，卡尔玛的嘴唇轻轻张开，发出嘶哑的声音：“你......看到了对吧？”

那是洛伊斯的语言。但下一秒，又切换成生涩的九夏语：

“你......看到了对吧？”

杀意变得浓烈起来。黄铜与钢铁在轻轻地摩擦，不详的意味张开了翅膀升上最高点，就好像黑夜中的枭飞起，越飞越高越飞越高，遮蔽了月光，将要发出刺耳的鸣叫！

陆望猛然一声狂喊：“跑啊！！”

顾时雪如梦初醒，二话不说扭头撒腿就跑！

她顾姑娘又不会啥武功，混迹江湖这么多年除了靠脸皮厚之外，最大优点还就是跑的够快，滑溜得有如泥鳅，别说是几个成年人，四条腿的恶犬都他妈的追不上她！

呼！

牵一发而动全身，所有杀机都在一瞬间引爆，后方，那黑袍拔地而起！！

他的一条腿从那黑袍的遮掩下显露出来，居然也是机械的，拥有黄铜打造的精密构造，足弓处有着繁复精致的杠杆和弹簧。咔嚓一下，齿轮转动着发力，转瞬之间，卡尔玛整个人夜枭般高高飞起，脱离了地面，袍子在风声中烈烈作响，那速度快的几乎让人看不清！

下一瞬，机械足踏中墙壁，足弓处的弹簧压缩又弹开，带着他以高速冲出，黑色的衣袍张开，如蝙蝠般在狭窄的小巷之间来回窜动，而后从空中俯冲而下。

直取顾时雪！

那是极致的速度，在机械构装的加持之下，常人的眼睛根本捕捉不到那样的动作。这一幕就算落到其他人眼里，他们估计也只能看见从空中一闪而过的那硕大黑影，就像是一只巨型的蝙蝠。然而陆望却能看清！

他的眼睛毕竟是猫的眼睛。猫的静态视力其实很差劲，但对动态的捕捉却是人类的六倍以上，在微光的环境下也能捕捉到五十米开外一个物体的动向，而且可视范围也比人类的要大。卡尔玛的动作分毫不差地落入陆望的眼中，陆望猛然一声喊：“低头！住脚！”

顾时雪脚步猛然一刹，二话不说抱头蹲下！

呼——

沉雄的风压从上方呼啸而来，杀意刺激的人心脏都隐隐幻痛。那黑影一下子从顾时雪的头顶上方飞了过去，也就是顾时雪千钧一发之际的一个矮身，不然这一下，她的脑袋大概会直接被那锋利的机械手枭下来。只不过顾时雪这么一个急停，她肩膀上的陆望差点儿就直接飞出去，猫爪子于是一下子弹出，扣住顾时雪的衣服才勉强没掉下去。

前方有哗啦啦的声音响起，黑袍的卡尔玛落在狭窄肮脏的小巷之中，正待转身。顾时雪也不需要陆望的提醒，二话不说直接扭头继续跑，顺手还带翻了一旁的一只破木桶，上方堆积的东西一下倾倒下来，如同瀑布一般，顾时雪赶在那堆脏东西砸下来之前往前一滚躲开，还顺手捞住了飞出去的陆望，然后一骨碌地蹿起来继续跑，同时大喊：

“救命啊！！！”

这种小窄巷子本就是藏污纳垢之地，附近居民什么不要的垃圾都会往里面丢，长此以往，大大小小的废弃物便在小巷子当中堆积了起来，也就顾时雪这种瘦小灵活的个子才能钻过去，她其实挺喜欢这种幽闭狭窄的环境，有种莫名的安全感——每次被人追的时候，她就往这种地方钻，一钻进去别人就追不上她了，而今天她逃命的希望可就再一次落在这些垃圾堆上了！

一大卷布满灰尘的破布从木架上抖落下来，那黑袍的机械手挥动，锋利的刀刃将卷帘撕裂，连同底下的木头架子嘶啦一下斩开，刺啦一下，激起一捧灰尘。卡尔玛低声咒骂，从垃圾堆中再度跃出，机械的足弓在巷道两侧的墙壁上连环踩踏，速度便再度提升，朝着顾时雪追了上来。

陆望死死地抱住顾时雪的手臂，一边伸长了脖子去看后方卡尔玛的动作，一边语速飞快道：“这家伙的右手是机械的，他进攻基本上都是出右手，从右往左挥动，所以你尽量贴着右侧的墙壁跑，那地方存在盲区！”

顾时雪一声不发，但是微微点头，牙关死死咬住。转瞬之间，身后的风声再度炸响，陆望的声音骤然拔高：“靠右俯身！！”

顾时雪依言照做，身体几乎是贴着墙壁一个迅猛的下蹲。卡尔玛的刀片利爪在挥动之时直接刺入墙壁，唰啦一下，伴随着挥动，大量的砖石碎屑从墙体中爆出，骇人的爪痕在墙上出现！那利爪破空而来，但却再度挥空，只是凌空切断了几根顾时雪扬起的发丝。

只是同一时刻，陆望却发出一声惨叫！

墙壁上爆出飞溅的碎石和烟尘居然落进了他的眼睛里！

陆望眼前一黑，心头瞬间发凉，这样的话，他就看不清卡尔玛的动作了！

与此同时，黑袍的卡尔玛估计也不清楚自己无意识间已经为他的杀戮扫清了障碍。两度失利让他变得有些焦躁起来，蒸汽从他的机械肢体关节中喷出，如同一道浓烟。黑暗窄巷眼看着已经到了尽头，抬眼便可以看见外面有煤油路灯的光，顾时雪一手护着陆望，另一条手臂在地面上一撑，整个人没命地向前奔出，而在后方，卡尔玛的刀刃利爪就像是死神镰刀般无情地挥动，探向她的后背！

如果将镜头放慢一千遍，就可以看到，刀片和顾时雪的后心之间，那距离正在不断缩短，或许是下一秒，就会有刀刃入体，鲜血迸出。

但也就在这个瞬间。

呼——！！！

空气如同撕裂般发出尖啸。

一切快的令人难以置信，顾时雪甚至什么都没有看清，眼前景象一花，耳畔传来巨响，狂风卷荡！

大风之后——

剑气至。

第五章我又穿越了？

时间倒退回几分钟之前。

韩家大宅之外，隔着一两个路口的位置，稍显寂寞的青石长街上，一家小小的酒馆。此刻夜色已然黯淡下来，酒铺的灯光还在亮着，在夜幕之中，给人以些许温暖的感觉。

铺子之内，两道身影对坐饮酒。

说是饮酒，或许有些不恰当，这家酒铺的招牌是甜米酒，酒浆浓厚，其中漂浮着不少半糊化的米粒，看上去其实更像是粥。酒是从地窖里拿上来的，还冒着冷气，在这样的夏日，尝起来别有一股喜人的清爽。

其中一名男子看上去莫约四十来岁，两鬓已经有了些许霜白，蓄着短须，穿着一套从头至脚的黑色长衫，只是长衫的领口位置是与众不同的立翻领，衬托得他整个人的气度在儒雅当中，又带着些许新潮的朝气。他是拿着调羹一勺勺地舀着米酒品尝，另外一位客人的姿态就比较豪放了，哗啦啦大口地喝，三下五除二就能将一碗酒喝完。

这位豪迈的客人看上去大概只有二十来岁，穿着一身深棕色的马褂，打扮纵然有些老气，但架不住他脸上那种属于年轻人的神采飞扬。

两人正是李行舟和他的弟子韩庭树。

“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