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求你们,给点钱吧,孩子生病了......”
那母亲虚弱地磕着头。顾时雪在自己兜里找了找,先是摸出了几枚银元,接着稍微想了想,又塞回去,返身进入车厢,从行李中找出一袋子碎银。
鵺从车厢内直接跳了下来,挤开人群:“让让让让!我来看看,我会点儿医术!”
周围是许多穿着麻布衣的人,暗色的背景中,她那头灿烂的金发就是唯一的亮色。顾时雪提着钱袋,跟上鵺。鵺将前面的围观群众挤开,正要查看一下那小孩子的病情,一人撑着伞,从边上走来。
那是一名看上去只有二十多岁的男子,身材中等,甚至比高挑的鵺还要略微矮上一点儿,五官普普通通,勉强能和清秀沾一点儿边,身上穿着黑色的麻布衣,脚踏木屐,手中撑着纸伞,腰带上斜插着一把武士刀。
他将雨伞伸出去,为那对母子挡住雨,同时伸出手,不由分说地将女人拉起来:“站起来,别下跪,穷人也不应该下跪,现在已经没有皇帝了。我带你去找大夫。”
鵺猛然一愣,动作一下子僵住。
那男人转过头来,目光在鵺的身上稍微停留了一下,微笑道:“做好事似乎真的会有好报。泉道策的徒弟,我正巧在找你。”
鵺的嘴唇微微颤抖,艰难地道:“御堂九宗.......”
第六十五章 原来是我坑了我
顾时雪一瞬间浑身毛孔都像是要收缩起来,心脏都停了半拍。
命运这东西有时候就是巧妙,她们昨晚跑了一整夜,从法华城跑到金城来,就是想离御堂九宗远一点,没想到一转头就直接遇上了,感情昨晚的奔波就是在送货上门......她脑子里懵了半晌,下意识地往前一步,伸出左手拦在鵺的面前。御堂九宗微笑着看了她们两人一眼,没有多说,只是拉着那位母亲离去。
就这么走了.......
鵺和顾时雪都呆愣了半晌,而后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顾时雪摸了摸心口,道:“他就这么走了?”
鵺苦涩道:“都见过面了,咱们还跑得了不成?这可是一尊九境。御堂九宗出身自御庭卫,和你们九夏的仪鸾司很像,最擅长千里追踪,他现在已经见过咱们俩了,我逃不掉的。只能等到我师父来了。”
顾时雪默然片刻,道:“那你想如何?”
鵺低头沉思片刻,深吸一口气:“反正也跑不掉,还不如主动面对。我跟他过去看看,至少要搞清楚他想干嘛。”
顾时雪愣了一下,旋即发觉其实也没有比这更好的方法。御堂九宗根本不在乎她们俩会不会逃跑,这是种绝对的自信。
顾时雪道:“那我跟你去。”
“不行!”鵺皱眉道:“我多半没有生命危险,你不一定,他万一想对你动手,你能活得下来?这事儿原本就和你没关系,你不要陪我冒险。”
“可.......”
鵺不由分说地打断她:“就这样!”
她返身回马车上,拿起自己的月切,而后径自离去。顾时雪一阵茫然,忍不住问道:“陆望,我该怎么办?”
鵺说得不假,这事儿的确和她没什么关系,趁早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但临阵脱逃.......心中隐藏极深的那个伤口又被悄然出动,顾时雪脸色不觉间煞白起来。
陆望趴在她肩膀上,思索着道:“我倒是觉得,御堂九宗先前说的两句话很有意思。他说现在已经没有皇帝了,不要下跪,说得如此坦然,不像是一个要搞王朝复辟的人.......先前咱们俩的一些猜测,说不定有误。”
陆望忽然一惊:“嗯?”
顾时雪的神态稍微变化了一下,笑道:“本我就是太软弱了,一遇到事情就没办法,真讨厌这人。”
又自言自语地道:“你学着点儿,看我是怎么做事的。”
陆望安心下来。这会儿又是小雪上号,小雪同学在和本我的搏斗中成长飞快,值得信赖。
她抬起手,在陆望的脑袋上稍微摸了摸,而后走入车厢内。小葵有些茫然地坐在里面,小声地问道:“姐姐,刚刚鵺姐姐拿着东西就走了,脸色不太好看,你们俩是不是吵架啦?”
顾时雪抬手在小葵的鼻子上刮了一下,笑道:“没有。不过你鵺姐姐遇到点儿麻烦。”
葵关切地道:“那咱们是不是该帮帮她啊?”
顾时雪打了个响指:“对!不过我得先找个客栈,把你安顿下来。”
葵的一张小脸耷拉下去,感觉自己像是个累赘。顾时雪揉了揉她的脑袋,没有多说,在附近找客栈停好马车,带着葵进入房间之后,将陆望抱到小葵的怀里,道:“葵,你要做个坚强的孩子。万一我和鵺很久都没回来,你就问问这只猫,他会告诉你该怎么做。”
陆望惊道:“你不打算带上我?”
顾时雪揉揉陆望的毛:“小葵一个人,我怕她出事儿。”
葵有些紧张起来,拉住顾时雪的手:“姐姐你要去干嘛?”
顾时雪站起身,稍微想了想,道:“做件没有十足把握的事情。”
......
另一边,鵺终于是找到了御堂九宗。对方确实说的不假,是带那对母子去找大夫了。鵺进入医馆,大夫正在房间里给那位小病人看诊疗,御堂九宗搬了张椅子坐在门口,背对着鵺。当她走过来的时候,御堂九宗没有转头,只是道:“我的本姓其实是江原,御堂,是我成为御庭卫之后的赐姓。”
鵺的脚步停顿下来,没有说话。来的路上她想通了一个问题,御堂九宗为什么会来金城?很可能是因为.......金城是岸川家的地盘,而岸川家,则是当初东出云革命派系中极为重要的一支力量。御堂九宗还真是马不停蹄........
御堂九宗用一只手支着下巴,像是陷入回忆中,过了一阵才道:
“我出生在一个小村庄里。我还记得那时候,我家门前有一条小溪,溪水很宽,但是很浅,最深的地方,也没不过膝盖,夏天的时候,我就会去溪水里抓螃蟹。那些螃蟹很小,就和人的手指头差不多大,喜欢躲在石头的下面,你要小心翼翼地翻开石头,然后趁着它们逃走之前抓住它们,动作一定要快。那些小螃蟹要是用火烤熟了,酥酥脆脆的,连着壳一起吃,非常美味。”
“后来,我意外的被路过的大人看中了根骨,于是将我带去常台京。他从我父母那里买下我,只花了四
十钱。我被改名为御堂九宗,再后来,就成了御庭卫的首领。我在京城吃过很多美食,最喜欢的是天妇罗,只是这种食物制作起来很费油,所以连我也只能偶尔吃到。每次吃的时候,我就在想,那种小螃蟹,要是制作成天妇罗,会不会也很好吃?”
“那时候的京城比现在繁华,但也有很多穷人,就像是今天的金城一样。忠诚、信义、廉耻、尚武、名誉,这是武士道的精神,我想这些美德应该没错,但有时候,看到宫廷里的奢靡,再看见外面那些穷人,也会让我觉得痛苦。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强迫自己不去想。所以后来你们发动维新战争,在京城陷落之后.......我很不愿意承认,但我其实.......心里反而是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从忠义中被解放出来了。”
鵺沉默片刻,问道:“那孩子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