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你还在管你的鞋？”伯纳德说话声音带着点哭腔，“我的腿都没了！”

“你的腿还在，不要用麻瓜的想法看待这种伤势，不过是皮肉伤罢了，”艾博摇摇头，两腿微微悬空，“这瓶止痛药能让你在8个小时内失去一切痛觉，但不会妨碍你的运动能力。就这样躺着吧，等大概半个小时后骨头长好，我送你回格兰芬多去。记得找你们级长去问一下，应该怎么在这一座陌生、神秘、邪恶的城堡里活下去。如果还想找我，可以让尼古拉斯先生转告我。”

又是一个没听过的名字，“谁是尼古拉斯？”

“尼古拉斯先生或尼古拉斯爵士，格兰芬多的幽灵，当然你也可以叫他没头的尼克，他会很高兴的。”

“幽灵！！”伯纳德尖声叫道，“这城堡竟然还闹鬼？”

“对，而且他们一般不会被碰触到，所以呢？”艾博用一种难以形容的眼神看着伯纳德，“是什么驱使你带着两条枪来霍格沃兹的，而且长短兼备，一把手枪一把猎枪，准备来这里杀谁可以提前告诉我么？霍格沃兹里留给幽灵的空间不多了。”

“那只是我偷偷准备来防身的，爸爸不知道，是爷爷的收藏。他说他曾经在美国遭遇过一些奇怪的事情，”伯纳德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那是一把1873年款温彻斯特步枪，一把我不知道什么型号的手枪。我在八月份去很多传说可能有巫师的地方看过，我以为他们不认识，所以特别选的美国产的……”

嗯？

艾博相当好奇，“是什么让你觉得巫师对麻瓜世界一无所知？”

“你告诉过我圣芒戈医院的地方，我就在那家医院里游览了一下午。我发现巫师们穿着都很老旧，而且竟然还在用草药治疗自己。他们也没有电视，没有广播，医生和患者交流只靠嗓门，而且还在骑扫把。”

“那你有没有考虑过，其实是你对巫师的了解有些过于片面？”艾博的坐姿端正起来了，态度也同样变得有些严肃，“比如你完全没有考虑到巫师的魔法？”

“我……我一开始还是不相信有魔法存在，”伯纳德别扭的常识动动腿，但还是没有知觉，“现在我相信了。”

“嗯，一个很有特色的案例，”艾博像是打量小白鼠一样打量着伯纳德，“可以和我详细说说么？我觉得你是一个很有特色的人，你小时候是在哪里上学的？”

独属于英国人的骄傲，“韦瑟比小学！”

他喊的时候理直气壮，当然，他的骄傲是有原因的，英国高等公务员的孩子不会去上那些劣等的公立小学。韦瑟比小学相当强大，是小学教育中的顶级学府。

“那么你在那里学会了什么？我不是在问数学或者物理或者手工艺活，而是想知道他们教给你的思维方式。”

伯纳德很想回答，但他形容不出来。这是一个庞大的概念，而他才刚刚小学毕业，表达能力差了点，就算是拥有在同龄人中顶尖的知识储备，也还是回答不出这种庞大的问题。

最终，他给出的回答相当粗略且空泛，“大概是逻辑思维。”

“逻辑思维啊……”艾博低声赞叹着，“那么我大概明白你的想法了。你从小生活在麻瓜世界里，接受麻瓜教育，接触麻瓜社会，当然，我曾经也是这样，只是我和你有一点点不同。对你来说，霍格沃兹的存在完全颠覆了过去十一年的学习成果，对吧？”

伯纳德懵懂的看着艾博，他的脑袋正在飞速运转，试图理解艾博说的每一个字。

“应该是这样……对，就是这样。”

艾博突然觉得自己察觉了一个过去从没有注意过的细节，“原来如此……教育是承上启下的存在。对你来说，霍格沃兹和整个魔法世界是突兀出现的，并且完全否定了你在过去十一年学习的成果，是么？”

“我真的是这么想的吗？”伯纳德小心翼翼的问道，“我真的只是觉得不安全……”

这是总有的事情，排斥未知，讨厌阴暗的角落和空旷的房间，希望能掌握自身周边环境。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就好像吃饭时如果有人贴着你坐下来，你会觉得自己遭受了侵犯一样，这很正常。

艾博没把自己脑中所想说出来，对一个刚刚入学就吃了一枪的麻瓜来说，当面剖析他的心理是很过分的行为。而且这很可能会激发他的不满，让自己成为一个情绪的宣泄口。

没必要，完全没必要，情绪紧张的时候喝点缓和剂不就好了，何必要歇斯底里的发泄呢？

“巫师的世界就这样侵入了你的生活，因此你想将麻瓜世界的‘资产’带到巫师世界，是这样吧。”

这次不是问句，是陈述句。

伯纳德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他没法骗过自己，艾博说的好像是真的。他就是通过观察，觉得巫师好像也不过如此，所以才选择违反那封信上的要求。

不管是携带武器，还是观察巫师，他就是不服输。凭什么你一封信寄给我，我就要言听计从的跟过去？就因为你叫巫师，拥有一根魔杖，还能用魔法让麻瓜对你视而不见？

伯纳德当然没有一个巫师的思维，他拥有的是属于麻瓜的沾沾自喜。

他从不觉得自己属于巫师，而是觉得自己属于‘麻瓜中的特殊者’，是以麻瓜身份获得巫师能力的超凡者。

他觉得自己既然能看到并接触到巫师，那就等于和其他巫师站在了同一高度上。接下来那当然应该让他们见识见识‘麻瓜的力量’，而麻瓜的力量最普及也是最简单的，就是枪械。

伯纳德的确不知道巫师究竟能做到什么，也不理解文化或者传统这种柔软的‘力量’，对于他来说，力量就是暴力。

还有什么能比枪械更直观的给人带来感官上的冲击？无论是金属的质感还是沉重的重量，又或者黑漆漆的枪管子给人带来的未知和扣动扳机时候的爆鸣，无一例外，特别暴力，也特别有力量。

在这一点上伯纳德的父亲、现在给英国首相当私人秘书的老伯纳德的存在也起了一定作用。

在圣诞节或者电视台的新闻环节时，小伯纳德总能在电视上看到首相，也能等于是看到了父亲，然后就是一阵沾沾自喜。

心理层面上他站的很高，生活待遇更高。从小到大的一切所需都能得到满足，这让他在看到那些土里土气的巫师时，优越感爆满。

在某种程度上说，以一个所谓‘现代人’身份来鄙视‘巫师’，和‘巫师’鄙视‘麻瓜’是同等的。

因为他们彼此都没有把对方当成过同类，哪怕说的是同样的语言，居住在同一个大岛上，生活习惯的不同深深割裂了双方，这和英格兰在爱尔兰饥荒后再也不可能再将这片岛纳入统治下是一样的。

“但……我想……麻瓜生活远比巫师更好，我带一些东西来这里，有错么？看看你们用的，居然还是蒸汽机车，而且还住在这种石质城堡里面！”伯纳德尽力辩解着，“你们甚至在用油灯照明，我还看到你们坐马车了！”

“对，如果你先去过礼堂，你会发现他们还在用蜡烛照明呢。”艾博平静的说，“就连下水道系统也是近代才安装的。”

艾博其实还有一句话想说，但这句话太尖锐了。

‘你觉得自己很特别么？觉得自己是第一个‘将麻瓜的物品带入巫师世界的先驱者’？’

这句话不适合现在说出口。

或许是一种侥幸心理，或许是一种逆反心理，或许是单纯的不服输，甚至有可能是在成群的麻瓜中发现自己拥有巫师的才能，而产生了一种高高在上的心理优越感。觉得自己是特别的，在麻瓜中是特别的，在巫师中应当也是特别的。

但他从没考虑过所谓舒适的麻瓜生活体系是‘六十亿人’的宏大社会群体带来的生产力的结果。而作为被对比的一方，这却又仅仅是‘几十万’巫师中的‘一名’所享受的。

伯纳德自以为麻瓜对巫师造成了压力，却没考虑过巫师的自给自足能力。

而且巫师也是一群人类，和麻瓜没有生殖隔离，不是什么巨怪巨人或者什么原始人。他们对麻瓜世界的不了解体现在接触不足上，而不是因为智商不够。

希望他所受的伤能警醒他，艾博甚至都不想问他到底是怎么受伤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