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比尔原本是住在西城区的,没什么本事,但也安分守己。可小比尔三岁那一年,老比尔不知道中了什么邪,非得要做生意,到处借钱凑了六十个银币。”
老扬基叹了口气:“我当时还借给他十个,是看他老实本分,不会赖账。”
“然后呢?”楚门觉得这里面大有问题。
“然后合伙人卷钱跑了。”老扬基的声音中带上了火气,不排除是之前喝多了的缘故,“我当初就他妈跟那个傻吊说了,那个四个指头的小瘪三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东西,结果那个小瘪三果然跑了。”
“合伙人一跑,债就全落到老比尔头上了。我也不缺那十个银币,所以也没催他还债,但谁想到哈里尔家那个贱人,讨债不成,竟然找上了黑礼帽。”
“本来老比尔如果慢慢还钱,多拖个几年是能慢慢还完的,但黑礼帽一插手,这钱就必须立刻补上了。”
老扬基只是自顾自的说着,完全没有注意到楚门毛骨悚然的表情。
“黑礼帽?”楚门怔怔地问道。
“对啊,黑礼帽管城里讨债的事。”老扬基又喝了口闷酒,“上门把老比尔腿打断了,没办法,老比尔把西城区的房子卖了,还上债后还剩下点钱,只能在南城区买了个便宜房子。”
说完,老扬基指了指不远处那座小破屋:“就那个。”
“你猜老比尔的旧房子是谁买的?【大好人】哈里尔太太,现在出租出去了。住北城区的富人根本就不缺钱,她就是想赶紧把钱拿回来,根本不顾老比尔家能不能还上——他妈的,我每次骂那个贱人,个小兔崽子还跟老子犟。”
“还有呢,后来老比尔病了,手都动不了,编不了草鞋,小比尔又不能挣钱,你猜怎么着?”
“哈里尔把他家这座房子又买了,租给小比尔,一次性收他六年租金,把卖房子的钱一次性收回去八成,说剩下两成给他爸看病,还说等他长大了挣钱了还能把房子买回去。”
“有这么趁人之危的吗?到头来,那个贱人相当于白嫖了一座房子!”
“那小比尔还有什么办法?”楚门反问,“他没钱,怎么给他爸爸治病?”
“当时我也是不知道,我要是知道,我能让他上这个当?我大不了提前把他长大了之后的工钱给结了。他妈的,北城区那些王八蛋个个看起来慈眉善目的,背地里都在干吃人的勾当。”
“我找哈里尔要买那间房子,她还不卖!”
“当年老比尔腿瘸了找不到活,却坚持让小比尔来我这当学徒,自己辛辛苦苦在街上给人编草鞋。我一开始是没收他钱的,毕竟以前也是街坊,他帮我送货的时候还特卖力,现在人家落魄了,我不好落井下石。”
“后来哈里尔家那个贱人把小比尔现在那座房子买了,过了很久我才知道。我就让小比尔每个月给我交一枚银币的学费,我都给他攒着,免得他最后钱和房子全没了。北城区的人,我也惹不起。”
“对了,老比尔的老婆也跑了,就在搬到南城区的前一天,到现在也没个影。”
“他来的时候八岁,现在十三,有个卵蛋的力气去打铁?所以我让他拉风箱,打熬力气,要不然他将来干不了这活。他也听话,我就让他在我那干。”
“小比尔吃住都在我那,过年给他买套衣服,我也算仁至义尽了,我也不想让他回南城区去——南城区就是个粪坑,好孩子都给祸祸完了。”
“后来我也是明白了,他家里没个顶梁的,与其让他出去干受人欺负,不如在我这。我还能给他吃住,他交的学费我也都攒着,等他以后长大了再给他。”
“不然,就他那副傻样,裤衩都得叫人骗了去。”
说完,老扬基又灌了一口酒,瞅了楚门一眼,递过来:“来一口?”
楚门摇摇头:“不了,我不喝酒。对了,老比尔生病的事你知道吗?”
“生病?他?生病?”老扬基嗤笑一声。
不知为何,楚门觉得应该把刚才的事说出来:“我刚带了他去买药。”
老扬基一怔:“你带他去买药了?哪一家?”
楚门看着老扬基,愈发觉得事情蹊跷:“在西城区……怎么了?”
“他妈的!”老扬基猛地站起身,气得胡子都开始抖,“我他妈跟那几个卖狗皮膏药的都说好了不卖他药,到底是哪个王八蛋敢偷偷卖他药?”
“是你不让医生卖他药的?”楚门本想皱眉,但这一会儿谈话中的信息量实在太大,他隐隐觉得老扬基似乎是出于好心。
“废话!我挨家挨户去串的门!拜托的他们!”老扬基瞪了楚门一眼,“你不知道……对,你不知道他家的情况,也没几个人知道……”
老扬基又蹲了下来:“你告诉我是哪个王八蛋敢卖他药的,我他妈去砸了他的馆子。”
“老比尔怎么了?”
老扬基不说话,蹲着喝酒。
半晌,他才开口:“你自己看就知道了,不能让孩子住在这——但你得告诉我是哪个王八蛋把药卖给小比尔了。”
“西城区,祖安街费马巷……”
“我知道是哪一家了。”老扬基站起身,把酒壶往怀里一揣,回头瞅了楚门一眼,“待会儿你如果想进去看看,别太激动,那孩子魔怔了。”
楚门站起身:“为什么对我说这些?”
老扬基往旁边的地上吐了口唾沫:“因为我看你像个傻吊,但是心肠还挺好的。”
楚门静静地站在原地,扪心自问。
我看起来像个傻吊吗?
不,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小比尔的爸爸怎么了?老扬基一眼欲言又止的样子,很明显就是有些问题。
楚门心事重重地推门走进小比尔的房子,扑面而来的恶臭让他产生了些许警觉。
原本在房外他就闻到过恶臭,但他以为那是垃圾堆散发的臭味。可进到房子里面后,这股臭味却更加明显。
更加恶心,更加熟悉,他在过去执行任务的世界中闻到过几次,让他一生难忘。
楚门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他缓步走近小比尔,怔怔地看着小比尔给爸爸喂药。
怔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