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顶的昏暗阁楼里没有任何灯光，唯一的光源便是坐在地上，怀抱法杖的一位老修女。

黑暗里，她是唯一的光。

老修女身穿朴素的白袍，上面没有任何装饰性的花纹与颜色。她紧闭双眼，仿佛一尊雕像，甚至连呼吸的起伏都没有。

“贵安，艾莉薇莎首席。”楚门微微躬身，“我来告知结果了。”

老修女没有睁眼，但楚门却感觉到自己正在被注视。

“我赢了，他们战胜了教团和贵族的联军，那四十多个勇者被兰斯一个人横扫。”楚门平静地看向老修女，将这些天发生的事一一道来，“勘吉斯领已经被我们的人渗透，西部的雷霆部落也愿意跟我们出山，我们现在，兵强马壮。”

这场战争前，楚门之所以要对人类联军提出那样的要求，其中也有一部分与首席的赌约因素。

严格地说，是与锁身高塔和苦难神殿的两位首席立下的赌约。

“我在等。”老修女的语速极其缓慢，仿佛是一个外表与人类似但新陈代谢速度极慢的物种，“也许是一个天纵之才，也许是一群有为之士，一个可以打破现有僵局的机会。”

楚门反问：“现在你等的天纵之才和有为之士都出现了，你还在等什么？”

老修女沉默不语。

楚门叹了一口气：“首席，我们可以习惯等待，但不可对等待习以为常。因为等待是为了希望，而不是逃避。”

“你可以继续等待，等到你的天纵之才和有为之士都死了，然后你就可以说，他们果然你不是你在等的人。”

老修女缓缓睁开了眼，那双没有瞳仁的眼睛在黑暗中显得分外瘆人。

“我看到你出手了。”首席平静地说道，“这与我们的约定不一样。”

“我并没有违反规矩，因为教皇先出手了。”楚门脸不红心不跳，“他想出手救下本该死的一位牧师，我拦住了他。他一手，换我一手，这很公平。”

“那名牧师似乎是牧首，他也在战役里出手了。他的级别高于紫衣主教，所以也是他违反规则在先。他在战争中的作用相当于两支军团，因此我出手，消灭了两支军团。”

“这个回答，不知你满意吗？”

其实楚门早就来过，在开战前就来过。

当时尤桑和苏塔丽带着他的信返回苦难神殿和锁身高塔，从此之后便再无音讯。之后楚门因为担心他们两个的处境，在拿回神境通之后特地来到这里探查了一番。

苏塔丽和尤桑都很好，但由于他们带回的消息太过耸人听闻，因此两位首席将他们关入地牢，以做保护。

而楚门则在见过他们两人之后，分别去见了他们的首席。在经过一番长篇辩论后，与他们立下了赌约。

若是南方能够不依靠天人的力量便战胜教团，那他们就愿意出手一试。

两位首席知道的真相并不比教皇少，他们知道这个世界已经危在旦夕。但他们的看法一致——他们在最强大的时候都没有战胜魔王，现在四柱神都已经死得只剩下了一个，而魔王比以前还要强大，他们的反抗只会加剧人类的灭亡。

所以他们等待，等待一个翻盘的机会。

楚门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最终说服了两位首席与他立下赌约，证明现在的人类依旧有战胜魔王的可能。

两位首席与教皇的地位相当，但谁也不知道，其实苦行僧和战斗修女才是女神的正统嫡传。但由于这两种修行方式太过困难且十分考验天赋，反而是被后人发明的神术广泛传播，最后反客为主，成为了教团主统。

苏塔丽和尤桑带回了大逆不道的消息——这件事终究还是传了出去，因为即便是锁身高塔和苦难神殿，内部也有教团的联络人员。

教团派出重兵与两名牧首，分别围困住了锁身高塔和苦难神殿，一直将他们围困到现在。

首席枯槁的手在地上摸索，缓缓站起。

“那便出山吧。”

楚门微微颔首。

首席撑着仿佛拐杖般的法杖，颤巍巍地向前行走。她的动作缓慢，甚至让人怀疑她下一步是不是就会摔倒。

但她的步伐越来越轻盈，嘎吱嘎吱的声音和细细簌簌的碎裂声同时响起，一片片仿佛雪花般的碎屑飞扬，片片死皮仿佛鳞甲般脱落。

她的身躯越来越挺拔，甚至身高都往上窜了一届。

十步过后，出现在楚门面前的不再是垂垂老矣的年迈首席，而是一个……年轻的女人。

艾莉薇莎首席当着楚门的面返老还童了。

“这是长姊赠予我的一颗心脏，一年只会跳动十万次。”首席似乎知道楚门的困惑，便稍微解释了一下，“四百年，于我而言，不过是四百天。”

等等，她刚才说了四百年对吧？

四百年？

也就是说，锁身高塔的首席在四百年里，没有更换过？

艾莉薇莎首席仿佛听到了楚门的心声：“其实不止是我，伍迪也是如此，不过我们延长寿命的方法不同而已，年龄也有所不同。”

“我需要提醒你，教皇与我们是不同的。我怀疑教皇在数百年中其实并没有易位过，但我们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不过有一点我很清楚——我和伍迪加起来，都无法战胜教皇。”

楚门点了点头，回忆起前几次轮回中见过的人们。

很奇怪，他似乎真的没有见过教皇。当时的人类已经危在旦夕，但教皇却没有出面——当然，这也有他们没刻意去接触的缘故。

“外面有一名牧首和圣骑士重甲步兵团把守。”楚门善意地提醒，“需要帮忙吗？”

“不必。”艾莉薇莎微笑着，面容中有着淡淡的圣洁，“我们自己就可以过去。”

艾莉薇莎重新闭上了眼，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呼唤：“伍迪，你听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