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一位已经三十多岁的前守夜女郎,但嫖客的摧残却让她看起来像五十多岁的人,皮肤暗黄干燥,深褐色的斑点在皮肤上零星散落,更有一道触目惊心的烫伤从手背一直蔓延到肩头。
哪个嫖客会对守夜女郎温柔呢?大多数都是粗暴的,极少数是变态的。作为被明码标价的玩物,她们不享有人类该有的种种权利。
被揪着头发,被勒令做出各种损伤骨骼的动作,一个不满意甚至为了取乐而暴打,都是这些守夜女郎的家常便饭。
她胳膊上的烫伤是老板让他的朋友免费玩儿的时候造成的,滚烫的开水从头顶肩膀淌下去,浸透了衣服,紧紧地黏在皮肤上。事后起了大片的水泡,虽然幸运的没有因感染而死,但也留下了难以消除的烫伤疤痕——难以消除是对她而言的,她既没有钱买药,也没有资格请牧师为她治疗。
而老板根本不在乎。
这就是奴隶制下的社会,这只是它的冰山一角。
芙兰卡跟着妮莫身后走进收容所,入目望去的却是一堆散漫地躺着的守夜女郎。
即便看到妮莫带着人进来,她们也懒得起身迎接。长年里养出来的怠惰不是玩笑,因为她们的生活就是在等待客人中度过。
而这几天妮莫也试图组织学习班,但现在能授课的人太少,她一个人教不了这么多守夜女郎。无奈之下,她只好组织她们唱圣歌,逐渐拉进彼此之间的距离。
可绕是如此,她还是发现有很多人根本心不在焉,更多的是聚集在一起窃窃私语,时不时发出欢快或你懂的笑声。
虽然文件上说过,要改造守夜女郎需要一定的强制措施,可当妮莫看到这些伤痕累累,性病缠身的守夜女郎后,却怎么也狠不下心来。
她的性子本就是有些逆来顺受的柔弱,
要说劳动和学习,守夜女郎们肯定是不感兴趣的。她们更感兴趣的,是妮莫所说的发钱和治病。
经过调查,妮莫统计出了二十一个患有性病的守夜女郎,可当她把这个数字报给打更人后,打更人却一口咬定这个数据是少的,一定有人瞒着没报。
妮莫也觉得这个数字很有可能有问题,但无论她再怎么做思想工作,名单上的名字也不过增加了六个,其它守夜女郎都说自己没有病,甚至拿出了药师给的证明——但这些证明都是好几年前的了,看上去好像是红灯区老板给她们集体办的。
可妮莫光是看,就看到四十多个人身上有不明显的银屑病症状。可当她问起病情时,她们却都说没有病;当她找药师来为这些守夜女郎检查时,她们却百般推脱。
这几天都交流下来,妮莫发现这些守夜女郎并不像表面上看上去的那么悲惨——不,应该说她们还是悲惨的,可她们的表现却让人觉得不可理喻。
她们多疑又计较,彼此还存在互相敌视的小圈子。光是在不同的群体中,妮莫就听到了关于同一个守夜女郎的四个版本谣言。
在妮莫看来,这是不可理喻的。明明金山银山就摆在面前,她们却还在为了地上掉的米粒是谁的而互相争吵。
就算妮莫与她们同吃同住,有时候还是会发现有的守夜女郎身上青一块紫一块,问她是怎么受伤的,对方却回答是自己不小心摔的。
妮莫觉得这是个大问题,但她想不到解决的办法。这里有七百多个守夜女郎,她不可能实时监控到所有人,总有在阴暗角落里发生的事她无法及时阻止。
但好在这些编外传教士来了,据打更人所说,她们都是处理此类问题的专家。
妮莫一边走着,一边把情况对芙兰卡阐述。芙兰卡的表情渐渐严肃,不住地点头。
“这些事在其他地方也出现过吗?”妮莫担忧地问道。
芙兰卡叹了口气:“准确地说,每个地方都是一样的。妮莫女士,我看得出你是一位有教养又慈悲的淑女,可正因如此,我才更肯定你在这几天里做的事很有可能效果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
妮莫顿时有些窘迫,她当然知道效果不好,但她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等着这些编外传教士来。
“我们去跟她们谈谈。”芙兰卡微笑着,“对于这种情况,我们见得多了,而且我们以前也是这样。”
见芙兰卡似乎毫无掩饰自己过去的样子,妮莫不禁感到些许惊讶。因为这些天里,守夜女郎们讨论最多的就是拿了钱跑到另一个领去生活,再也见不到那些认识她们的人。
妮莫的眼中燃起了希望:“那你们后来是怎么……”
“你看着就明白了。”
来到收容所的礼堂,七百名守夜女郎像观众一样坐满了座位,甚至有不少人站在过道里。
妮莫不确定里面有多少人是真心来听讲的,但她们都来了,这无疑是个好兆头。
当芙兰卡走上台前的时候,守夜女郎们却不由得产生了些许窃窃私语。
她们能看出来,守夜女郎间仿佛有一种看不见的身份认证,看一眼这个人的外表就能知道对方是同行。
芙兰卡很冷静,类似的情况她经历过很多次。
“我曾是一个守夜女郎,现在是公正教会的编外传教士。”
她的第一句话就引爆了全场,所有守夜女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从守夜女郎到传教士?虽然是编外的,但这依旧是从下九流的最底层一跃而上到社会中层阶级,是她们所有人都需要跪下连抬头仰望都不敢的存在。
可芙兰卡的身份又让她们感到嫉恨,芙兰卡以前也是守夜女郎,凭什么她就能当上传教士?而且传教士居然可以让女人当?
“你们没听错,我是公正教会的传教士。”芙兰卡似乎是怕她们没听清,甚至重复了一遍,“而且我以前也是守夜女郎。我从七岁开始接待客人,现在三十六岁。”
“我出生在勘吉斯领,被卖到了尤弥尔城的红灯区。先知解放了尤弥尔城之后,红灯区被取缔。在经过公正教会的教育和改造后,我有幸加入公正教会,成为了编外的传教士。”
“很可惜,正式加入公正教会需要一段时间的考核,而我还没渡过这个时期。不过这都无关紧要,我把这些告诉你们,是想让你们了解到我们的未来。”
“姐妹们,奴隶制度在人民公正军的统治下已经被废除,你们现在都已经是自由民。而公正教会不限制性别。只要你经过考核,证明你的各项要求符合公正教会的加入准则,你们也可以加入公正教会,成为一名传教士。”
“我在尤弥尔城的姐妹们经过再教育和治疗,现在已经回到了社会。她们有的嫁了人,有的用在公正教会的再教育学院里学到的技能开了裁缝铺,有的加入了市政厅,有的进入了纺织厂工作,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
“我们不再遭受别人的白眼,更不用小心翼翼地伺候客人,更不用担心有人用我们以前的身份侮辱我们。我们有属于自己的房子,有属于自己的财产,我们是自由的,没有任何人有权力强迫我们去做不愿意做的事,我们不再需要把自己的身体当作商品去交易。”
芙兰卡的声音很柔和,听起来就像一个慈祥的长辈:“关于后续的教育和改造,以及公正教会给你们的补贴,我想妮莫牧师已经和你们说过了。”
“红灯区的老板们从你们身上挣到的钱,会分文不少地以社会津贴的方式交还给你们。当你们毕业后,即可每个月在市政厅领取你们的社会福利补贴,直到你们重归女神的怀抱。”
芙兰卡的话无疑又给了守夜女郎们一个骚动的理由,因为这个发钱的形式居然和她们想的不一样——不是一次性发,而是每个月发一点?
不过也可以接受,总比没有钱拿来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