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牧师没有搭理他,依旧向女神祈祷,他相信女神一定会拯救虔诚的他。”
“又过了一段时间,有一艘老旧却坚固的船在洪水上飘过,船上的人向他呼喊,让他上船,可他依旧不为所动,坚信女神会拯救他。”
“又过了一会儿,一艘比刚才还要大的船一头撞到了教堂上,上面空无一人。船新且坚固,上面奇迹般的有两支桨,还有船绳,甚至还有装着清水的罐子和面包。”
“但牧师依旧在祈祷。”
“最后,洪水没过教堂顶,淹死了牧师。牧师的灵魂因为虔诚而飞升到女神的神国,向女神喊冤。”
“女神啊,我是那么虔诚,那么坚定。每天我都向您祈祷,为您的神像清洁,为什么您不愿意救我?是因为我做得不够吗?”
“女神听到后,反而十分生气。女神说,我先是给你送去了一个门板,你不要,我以为你是怕门板不安全:后来我给你送去一艘船还有一个船夫,你不要,我以为你是怕船太小装不下两个人;再后来我给了你一艘坚固的新船,你还是没有上去,我就只能认为你一心求死了。”
这个故事听起来有点像笑话,可放到当前这个氛围里,守夜女郎们的头却埋得更低了,她们听出了这个故事是在说现在的她们。
见这些守夜女郎们还是不愿出声,芙兰卡顿时更加失望:“女神已经为你们降下了救赎,但这最后一步,依旧需要你们伸出手去接住它。哪怕乞丐乞讨,也要伸手才能接住施舍,或者准备一只碗吧?”
守夜女郎们出现了明显的动摇。
她们不愿意出面,主要是出于两个因素。
其一便是刚刚提到的害怕奴隶主的残余势力报复,其二,便是对当前社会环境的不信任。
她们是守夜女郎!这件事就足以解释发生在她们身上的所有不幸,也可以成为所有人对她们施暴的理由。这么多年,她们就是这样过来的。
从未出过红灯区的她们,每天面对的世界就是客人的侮辱和主人的殴打。老鸨更是一遍遍地教育她们,只要她们走出红灯区,所有人都能看出你们是什么出身,连店门口的台阶都不会给你做,所有人都会避着你们,生怕你们身上染着什么传染病——所以她们只敢留在红灯区里,连逃跑的心思都不敢有。
就算她们去庭上作证了,奴隶主被审判了,又能怎么样。恐怕光是她们离开收容所,前往法庭的路上,都会引来别人的恐慌,用那种嫌弃又厌恶的眼神看着她们,在她们背后指指点点。
芙兰卡知道她们在担心什么,而这件事她也提前做过心理辅导——但显然,没有人相信。
她已经把能做的都做了,接下来的,只能看这些守夜女郎们有没有拥抱新生活的勇气。
“即便你们不愿意出庭指证,那些奴隶主和老鸨也会被审判的。”芙兰卡叹了一口气,决定以退为进,走一招险棋,“你们提供的证词已经足够给他们定罪,并且法院也已经验证了证词的真实性,所以即便你们不愿意现身,那些奴隶主也死定了。”
听到这句话,守夜女郎们如释重负地长舒了一口气,更加坚定了什么话也不说的作战方针。
只要忍过这一会儿,芙兰卡找不到愿意出庭作证的人,要么她随便点一个,要么就放弃,守夜女郎们的计划就成功了。
“……然后你们就会永远失去战胜他们的机会。”芙兰卡轻声说着,声音却又忽然拔高,“你们这群废物!胆小鬼!老娘抠出来的鼻屎都比你们硬!”
芙兰卡骤然拔高的嗓音吓了她们一大跳,每个人都缩着脖子,却微微抬起了头,看着芙兰卡的表情。
“你们以为你们在做什么?你们以为只要这个时候不说话就万事大吉了?呸!这不是万事大吉!是糟糕透顶!这是你们唯一战胜他们的机会!你们这辈子唯一的!”
“我问你,你以前被他们打过多少次?被他们扔到陌生男人的床上多少次?”芙兰卡指着台下的一个守夜女郎厉声喝问,“你被人抓着头发按在墙上干的时候,你被人用鞭子抽着干的时候,你以为是谁害得你们受罪?是你们的身份?”
“放屁!是你们过去的老板!是奴隶主!”
“你们现在大可以当缩头乌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等着公正教会的法庭把那群人审判,你们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风险都不用承担。”
“但你们也会什么都得不到。”
“公正教会完全可以不管你们,让你们自生自灭;也完全可以自顾自地审判奴隶主,不用问你们的意见。但公正教会为什么来搜集你们提供的证据,为什么希望你们出庭?”
“因为他们希望,作为受害人的你们,能够亲手战胜这群人渣!亲手把这群人送上绞刑架!”
“如果你们没能亲手把他们送上绞刑架,你们这辈子就再也没有战胜他们的机会了,你们只能一辈子都是狗,一辈子被人践踏!”
“听好了!这场审判对于你们来说,比任何事的意义都要重大!如果你们没有出席这次庭审,你们就会一辈子背上耻辱的印记,因为你们唯一一次能够复仇的机会,被你们亲手放弃了!”
芙兰卡越说越激动,原本肤色暗黄的她此刻脸色居然有微微的红润:“去他妈的樊登尔康,那场绞刑比那些致幻剂爽多了!我恨不得上去把那群人的尸体放下来,我亲手再吊一次!”
“你们难道不恨他们吗?你们想一想你们过去所过的生活,全都是拜他们所赐!你们必须考虑这是你们此生仅有的机会,这是你们战胜过去,战胜自己的唯一途径!”
突然暴躁起来的芙兰卡让守夜女郎们面面私觑,她们从未见过芙兰卡如此的暴跳如雷。
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芙兰卡稍微冷静了一下,喘息了一会儿。
她的身体并不好,都是当年当守夜女郎时落下的病根。即便现在经过治疗和调理,依旧比常人虚弱得多。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愿意远赴岚山城,为这些远在天边的姐妹带来新的生活。
就在此时,一只颤巍巍的手举了起来。她的主人好像有些忐忑,举的时候半举不举,左顾右盼,好像是想看看有没有其他人愿意跟她一起举手。
“现在我们有一个了,谁是第二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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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梦似幻。
琪格丽特觉得这一切都如梦似幻。
此刻,她正坐在老板才坐过的马车上,前往法庭。
这架马车上坐了十几个人,即便再怎么宽敞此刻也显得拥挤起来。
距离那堂课已经过去了三天,今天是她们出庭指证奴隶主所犯下罪行的日子。
琪格丽特很忐忑,她甚至有些后悔,想逃回收容所。但芙兰卡坐在最靠近门的位置,像守卫一样,谁都不敢提回去的事。
“我们到了。”马车一停,芙兰卡撩开门帘看了一眼外面,又扭头看向她们,“跟我走,别掉队。”
守夜女郎们乖乖地跟在芙兰卡身后,却一个个低头含胸,仿佛她们才是这场审判的被告一样。
她们来不及,也没有勇气去看路人的目光,她们只想赶紧找到一个没人看得见她们的地方躲着。哪怕是站在阳光下,她们的身上也觉得痒痒的,总觉得有人在背地里对她们评头论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