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基地出现在了楚门的视野中——也许不该用基地,而是基地的断壁残垣来形容更合适。
从基地延伸出的道路两旁种满了防沙带,上面停满了车辆、坠毁的飞机甚至坦克。
那些坠毁的飞机上仿佛还冒着火焰与浓烟,却都如定格画般凝固不动。
忽然间,楚门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他们周围的秩序场似乎正在不断加强,加强的幅度远超他的预期。
他立刻开始检查周围的秩序场,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仿佛这个世界本就应该如此。但无论楚门怎么试图拔高他们的海拔,都无济于事,只能看着地面越来越近。
“注意,我们要着陆了。”眼见着海拔已经不足一百米,楚门不得不出声提醒。
正忙活着修正风元素体内位格的莉莉丝闻言转过头,这才注意到他们已经几乎要落地了:“怎么回事?”
楚门低声说道:“秩序场的扭曲,不知道原因。”
也就只有秩序场的扭曲才能在周围秩序没有出现任何变化的前提下让他们不断降低海拔了,因为他们虽然自有一套秩序场,却被包裹在更大的秩序场内,同样也被更大的秩序场所扭曲,根本察觉不到。
而此刻,他们正被那扭曲的秩序场不断地向着它的中心偏引。虽然看上去是他们海拔降低了,实际上是空间元被折叠,这正是他们海拔莫名其妙降低的原因。
“嗵——”
此时距离楚门他们进入原初世界已经过去了将近一百公里,却仍在沙漠之中,不知这座沙漠究竟有多广阔。
而他们的前方只有一座毁于战火的……也许是军事基地,或者什么别的东西。
“秩序场增强了。”楚门轻声说着,“降落到地面之后……很奇怪,好像这里有一个凹点。”
莉莉丝已经习惯了这些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新名词:“什么凹点?”
楚门拧起眉头,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东西:“我难以用语言形容,但你可以把它看作是一张绷紧的布上面放了一颗铁球,这颗铁球把那一点的布略微向下压出一个凹点——这里就是这个秩序场的凹点。”
莉莉丝瞬间了然:“你是说这里有一个……秩序场非常重的点,但又不是我们的目标?”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楚门点了点头:“很奇怪,我想不出究竟是什么东西能在绝对秩序场里制造这样的……涡流。”
在楚门的视野中,周围的秩序场如同等高线般盘旋,扭曲成一个涡流。而那涡流的中心,就在前面那座废弃的基地里。莉莉丝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切,拥有与楚门同样视觉的她,也能看出这里的异常。
楚门不得不谨慎地打量起周围的环境,试图从这里找到什么信息。
这里显然是经历过一场大战的,地面满是焦黑的弹坑,沙漠上与公路上有坠毁的直升机与一动不动的坦克,远处基地里的黑烟凝固在半空中,仿佛是已经熏在白墙上的画。
打更人扫了一眼远方一动不动的坦克残骸:“内燃机,反应装甲,没有射手席的电控机枪。这几个东西都有了,我猜他们也有卫星定位系统,科技发展程度不低——说书人,用秩序场把那辆坦克包起来。”
楚门照做了,打更人耸了耸肩,从流沙上飘了过去,降落到那辆保存还算完好的坦克上。
原初世界秩序场能做到的事,楚门的秩序场也能做到。在楚门秩序场的保护下,这辆坦克并没有爆炸,而是继续在秩序的束缚下保持着绝对静止。
打更人拉开坦克的入口,往里面看了一眼,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里面的驾驶班组人员齐全,长着白种人的面孔,衣冠完整,甚至连脸上的表情都栩栩如生。他们还保持着活着时的动势与姿态,让人一眼看去还以为他们活着。
他们仿佛死在了昨天,甚至尸体都尚未冷却。
他们的灵魂被永远禁锢在了他们的尸体中,不知多少年过去,已经沉淀为了惰性的相,不再具备灵魂的特征。
这就是绝对秩序下的世界,连灵魂都被冻结的永恒寂静。
……
打更人合上坦克的盖子,对楚门摇了摇头,向秩序场扭曲的中心走去。
这个凹点如果不解决掉,即便他们想办法绕开这里,最终也会像被引力捕获的彗星一样绕着这个秩序场打转。
他们穿过直升机与坦克的残骸,侧翻的军用车辆的油箱还在漏油,汽油马上就要触碰到一旁如贴图般静止的火焰。
一路上,楚门发现了越来越多的尸体,他们好像正在逃离这里,却没有一个是面对着基地外,而是面向基地内部,仿佛那里有他们的敌人。
这些死去的战士们且战且退,死亡的方式各种各样。有仿佛身体被利刃切开的,有仿佛没有受伤却直接死去。
他们手中还握着枪,全神贯注地瞄准前方,甚至有的枪口还在喷吐着火焰。
前者不知死于什么东西,但后者一定死于突然展开的秩序场。
越是靠近中心,尸体就越多,肤色也不同。他们躲在掩体后,手中还紧握着枪,也有的紧握着手雷。他们斜靠在车边或墙体上,如同酣睡。
在绝对秩序的秩序场中,墙上的弹痕依旧新鲜,静止的时间没有让它们被风沙侵蚀。站在这里,仿佛还能听见子弹从耳畔呼啸而过的尖锐声响,还能听见手雷爆炸时的震耳欲聋。
忽然间,楚门看到了一具尸体旁的墙上有明显的刻痕,而莉莉丝也顺着他的目光注意到了那面墙。
“是古代文字。”莉莉丝低声说着,“和斯卡伊大路的古代文字区别不大,我可以试着读一下。”
楚门并没有阻拦她,因为他们现在越是靠近基地的中心,遇到的秩序场阻力就越大,本就应该放慢速度,收集情报。
也许那面墙上的文字就记载着他们面对的敌人的情报呢?
莉莉丝的指尖拂过那面墙,如读盲文般读出那行字。
“我们将会逝去,而斯卡伊将会永存。”
“沙利文地面装甲团三连二队,伽利略中士,这辈子最大的骄傲是有两个可爱而聪明的孩子和一个爱我的夫人。”
这行字仿佛带着血,带着最饱满的希望,也浸着最深沉的孤独。
莉莉丝低下头,脚边那具尸体的头发被硝烟熏黑,甚至还被火燎了一半。
“晚……早安,伽利略中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