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才不喜欢喝酒。”
他把酒杯放下,继而看向了那个把头低下的男人。
“帮我个忙吧,科特。”
他没有再犹豫什么,这个内心被自责与无力充斥的男人不会拒绝他的请求,尤其是他的请求还关系到了这场战役。
“你犯的错我没办法帮你修正,但我相信你还是愿意为这场战役做些事情的……”
“同样,我也相信,你不会愿意让那些深海栖姬们好过的,别的不说,就算是为了你那些舰娘们……对么?”
科特的肩膀抖了抖,这个失败过的男人抬起头,注视着自己多年一同走过来的老友。
“我不是犯了错,而是犯了罪,这一点我比你还清楚……”
他缓缓开口,先是纠正了席恩话语中对他的美化。他犯了无法被原谅的罪,同时也一直渴望着能在自己被送上军事法庭之前再做些什么。
不是为了戴罪立功,也不是为了让自己有希望能够活下去。
他早该死了啊,但有名舰娘在死前把他抢了出来,先他一步去死了,所以他活下来。
正如席恩所说的那样,他已经被打垮了,爱着他的舰娘拼死把他这一百二十斤肉给拉了回来,但一切都无济于事。
他不可能再有新的生活了,只要一闭上眼,舰娘们的欢声笑语在他眼中就是那么清晰,他怎么可能抛下这段过去,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死亡才是他的归途。
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如此——在这场战争中死去,在帮自己的爱人下属们复仇之后死去。
“说吧,需要我帮忙做些什么?”
“你知道吗?你还剩下的那十一名舰娘。”
“她们怎么了?”
“她们现在还在谋划着该怎么从这座监狱里把你给劫出去。”
科特的呼吸一缓,但没有开口。
“放心,她们没怎么样……早在她们第一次秘密会见的时候,我就掌握了她们的动向,此后她们就一直在我的监视之中,而我没怎么去干涉。”
“你想说什么?”
“现在的镇守府存在一个很大的问题……舰娘对人类的信任——”
“就像属于你的舰娘一样,她们属于你,而非属于联盟,而外面的绝大多数舰娘曾经都属于她们的提督,但现在她们的提督死了,她们就只属于她们自己了。”
“没人能再约束她们了,现在能让她们继续为人类作战的,只有她们自己。”
“你想我去劝她们?”
“对。”
席恩打开他的公文包,里面不知道藏了什么,但从这鼓鼓的外表来看,皮包里装的肯定不是文件。
“这个问题的根本因素或许是根深蒂固的体制问题,但若谈到直接因素,那就是因你而起。”
“我有能力去镇压你曾经的舰娘们,但这样做根本没有意义,治标不治本的方法只会引起剩余舰娘们更大的反扑,到那时安抚起来会更加麻烦,甚至一个拿捏不好,本就脆弱的镇守府就有可能因此而彻底崩溃。”
科特摇了摇头,他理解席恩的不易 也明白现在处境的艰苦。
“我不能让这场战争彻底失败,科特,你应该能理解我,我现在迫切需要你来帮我,以一名被准许戴罪立功的提督的身份,用你的实际行动告诉她们,舰娘在人类心中的位置。”
——也就是谎言。
科特是不可能有戴罪立功的机会的,他的罪决定了他无论怎么挣扎,都只是影响他死时的体面。
“当然,我不是决策层那些被规矩层层约束的大人物,像我这种小人物可是很懂得变通的。无论你愿不愿意接受我的好意,我都会让‘科特’死在这场战役里……”
双方都陷入了沉默,许久后才听见科特那沙哑的声音响起。
“席恩,你知道我不愿意活下去。”
“抱歉,我不知道,我亲爱的朋友。”
席恩这时的表现有几分幽默。
“我觉得你有错,但没罪……而很不巧,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这里天高皇帝远,我想做点事情还没人能管得了。”
他的声音也逐渐低了,压抑了半晌,他才又幽幽地开口道。
“我的朋友,我知道我不该干涉你的选择,但我却又必须做些什么……你现在必须给我活着,至少得等到这场战争结束,剩下的那些还爱着你的舰娘们有着落之后,你才能死,到时候无论你是想跳海死还是想上吊死,我都不会再理你。”
席恩的手探入了公文包,塑料袋哗啦作响的杂音让科特有几分疑惑,但下一刻,那抹映入他眼底的纯白色彩却让他的心头微微一动。
——一件崭新的提督军服。
*
一场风波被悄无声息地杀死在了萌芽里,那些些守卫在监狱外,离风暴中心仅有数十米之遥的舰娘不知道;那些身为当事人、此刻还在密谋着劫狱的舰娘们不知道;而同样,白桦也不知道。
世界那么大,不会什么事情都围绕着他转动。
第二天,一名名为“科特”的提督出现在了所有人面前,他的眼神依旧透露着化不去的压抑,但已然是令许多舰娘都欣喜万分。
说来奇怪,在这些为科特感到欣喜的舰娘们只有很少一部分是归属于他的舰娘,而其余的舰娘和他甚至都未曾有过任何关联。
但她们就是推崇他,就仿佛这位人类眼中的罪人在她们眼中就是一个伟岸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