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挺直了脊梁，直视着眼前之人，斩钉截铁地说道：

“然后，踏过弟子之尸骨......否则，弟子便是帝君脚下第一块拦路石，就像昔日的大贤良师，‘天’若无道，那便换‘天’。”

第963章.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在绝大多数人眼中，所谓的修道之人，应该是什么模样？

大概基本上，在他们的认知中，只有清心寡欲、淡薄名利，看破了红尘百态，历经了人情世故，最终在大彻大悟中，远离世俗，归隐山林，才算得上是‘修道’。

当然，这种认知也没有什么错误。

但并非每一个修道之人，都是清心寡欲、淡薄名利之辈，都能看破红尘百态、历经人情世故。

更不是每一个人最后都真的大彻大悟。

毕竟，虽然道不分高低贵贱，可不同的人，修的道、求的道，又岂会完全一致？

至少，老道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一个清心寡欲、淡薄名利之辈，否则也不会修道百年依旧纠结于到道统的名声，明明只要投其所好、婀娜奉承，就能借用那位武林至尊之名，让自家门派更上一层楼，却陷入正邪不两立的‘老旧’观念，舍不下脸面来换取实实在在的利益。

同样的，老道也不觉得自己，早已看破了红尘百态、历经了人情世故，就是因为看不破这些，见不惯各种世间的污秽，却又对此无可奈何，只能困守于山上，俯瞰着表面上光鲜亮丽，实则暗地里污秽不堪的人世间，在私下动动嘴皮子谩骂、批判。

所以，他又怎么能够大彻大悟呢？

又有什么资格可以自诩大彻大悟？

不过是在逃避罢了。

可修道百年，总是有些东西，是无法逃避的。

在这之前，在他的心中，自家门派作为正道的脸面，要大于一切实在的利益。

与其同时，自家门派的延续与传承，也要大于自己心中的道德与自尊。

于是，他在山上守着老旧的戒律，即使见着山下已是污秽遍地，却也不敢拔剑快意恩仇。

但有些事是避不开的。

就像昨天晚上一样。

事有可为，有不可为，有不得不为。

当下也是如此。

门派的脸面、道统的延续、心中的道德与自尊，在这一刻都大不过自己所修之道。

面对一个不从之神，老道很清楚自己刚才的言词，或许会被视之为挑衅，会给整个龙虎山天师府带来不可预知的后果，甚至整个门派一夜之间，都会因为自己的三言两语而被夷为平地，所有师兄师弟、徒子徒孙都会死的不明不白。

相当于在拿着道统和门人的性命为代价去赌一位不从之神的想法和行为。

可老道还是没有半分犹豫。

丝毫没有过去百年以来，为了道统的传承与延续，为了自己门派的脸面与存续，甘愿当一个不敢下山快意恩仇，只敢在私底下逼逼的窝囊废模样。

老道的眼神当中，没有半分动摇，他挺直着后背的脊梁，直视着眼前的人影，直视着眼前的天之帝君，直视着神州的【神话】之巅，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审判’。

虽说谓伴君如伴虎。

可要是这位天之帝君，在接下来的话语中，有露出哪怕一丝一毫祸乱天下使得神州动荡之意。

那么，他就会做第二个荆轲，哪怕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也要挥出在心中尘封已久的那把剑——刺王杀驾。

就算结局是蜉蝣撼树螳臂当车也在所不惜。

即使后果是道统断绝门派覆灭门人尽绝也绝不妥协。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

整个‘三清殿’中，寂静地仿佛落针可闻，在灯火之下，背对着四御塑像的天之帝君，平静地与老道对视着，而老道也没能从那双星眸中，寻觅到半分作为一位不从之神所该有的狂气、肆意以及癫狂。

良久之后。

老道眼中的天之帝君缓缓开口道：“你们山上的三五雌雄斩邪剑可斩不了我。”

老道点了点头，道：“弟子晓得。”

“你们的阳平治都功印也镇不了我。”

“理所当然，祖天师斗败的八部鬼帅亿万鬼兵和六大魔王，但又岂能与北帝大魔王相提并论，在帝君面前不过皆是米粒之光罢了。”

接着，猜到对方接着还会说什么，老道索性干脆自己先挑明了。

“而太上正一盟威符箓，说到底也只是一份名册，虽说上面记录着天神地祗的名讳，持之可以统御天地一切鬼神，但如今后辈不孝，没有祖天师之能，就算手上拿着这份名册，漫天神仙估计也没人卖这个面子了......”

“......况且，弟子私下大逆不道的认为，哪怕祖天师在世，亲自手持太上正一盟威符箓，也不会有多少神仙有胆子应召下凡与帝君为敌。”

“既然你知道可后悔刚才所说的话？”

“不后悔。”

“......”

在代替了【神话】中的‘紫微’，并且在这个剧情世界的人眼里这个身份估计已经洗刷不掉的夏林，在看向眼前这位白发苍苍的道人目光中，多出了一份惊讶。

是的，惊讶。

夏林记得很清楚，在他所知晓的《Campione(弑神者)》剧情中，根本没有出现过眼前这位老道的身影。

换言之，这位道人在原著的主线中，只是一个连露脸的配角身份都没有，连充当背景板都办不到的‘大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