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已经熄灭，外城一片焦黑浓烟，几个商军士卒拖着遇难的同僚尸体出来，将他们的武器装备卸掉，然后装到车上，这些装备是要带回去还给他们的后人的，至于说尸体就运到一边烧掉，将骨灰包在一张马皮包袱里面，和装备一起送回去。

而那些没有继承人和同乡的，则是以这些装备武器为报酬，让其他人回去的时候顺路带回去，这也避免了曝尸荒野无人收尸的状态。

身子骨松快了不少的子受走进外城，到处都弥漫着一股烟火的气味，还有奇妙的焦香味道，他尽量不去想这个香味哪里来的，就当是那些圈养的牲畜被烧死的吧，不然的话，今天的早饭怕是吃不下去了。

“将城门拆掉，我们的弩炮和投石机有点宽大，运不进去”几队商军已经在拆卸城门楼，扩大门洞，好让这些重型攻城器械进来，对于这些减少登城伤亡的东西，他们十分的宝贝，毕竟这玩意儿可以肉眼可见的减少难度和伤亡危险，战场上的厮杀汉谁会不喜欢呢？

在更远一点的废墟上，小群小群的商军士卒在翻找搜寻财物和战利品，齐人撤离得比较仓促，所以，他们收获不错，其中珍贵的黄金和玉器送到子受这里来，其他就大家分一分算了。

“我们被烧死了多少人？”

“大约数百人，多亏大王没有下令全军进城，不然损失惨重。”

“嗯~”子受没说什么要让齐人鸡犬不留之类的报复狠话，没有意义，战场上中了敌人的计谋之后，无能狂怒是最没有用的，甚至对于士气的提振效果也不过是暂时的，相反主将一幅淡定的样子，更加能让人心稳定下来。

“给齐人送去劝降使者，既然他要一个舞台，寡人就给他这个舞台，希望别是一个假货，那寡人就太失望了。”所有的判断都建立在猜想和推论上，万一对方真的就是一个输红眼的赌徒，一切只是巧合的话，那就太扫兴了。

“那么他会同意吗？”

“不会，一定会大声的呵斥，然后半夜派人来与寡人见面”子受叹了口气，如果半夜没人来，那大概就是真的自己误会了，这就是一个愣头青而已。

“商军派遣来信使，要我们投降。”

“哦？”子启抬起醉眼，神色迷离的发出一声疑问，他已经饮酒作乐了数日，在都城即将被攻破，自己很可能要全家上天的局面面前，他的心理承受能力还没好到可以不借助酒色来麻痹自己的程度。

只是这种表现，在多宝等人眼里，就真的是烂泥扶不上墙的表现了，要知道姬发在这种时候都没有靠酒色麻痹自己，而是淡定的接受结果，并且寻求最好的应对方式。

“一母同胞的兄弟，差距如此之大，我都怀疑那个说法是不是真的了，这子启怕不是真的不是大乙的儿子。”多宝摇头，但是表面上还是恭敬的开口道，“没有条件。”

“没有条件？”醉醺醺的子启猛地清醒了一点，“没有条件是什么意思？”

“商军没有提出任何投降的条件，他们不接受任何讨价还价，只是让您自缚出城投降，除此之外，没有答应任何条件，也没有任何的允诺”

所谓的无条件投降就是这样的要求，这种要求肯定不会被子启接受，甚至不会被任何人接受，这意味着生命安全和各种利益完全没有保证，至于可能前脚投降，后脚就给全部坑杀掉，这又不是没有先例的。

“寡人不同意，若是城破，寡人宁可与这城一起焚毁，也不留一枚贝币，一颗粮食给那庶孽！”子启一直认为嫡长子的身份应该是自己的，而不是子受的。

而现在完全撕破脸的情况下，他自然不放过在口头上侮辱的机会，再说，商军兵临城下，现在都不在口舌上占点便宜，那这辈子就太悲哀了一点吧~虽然这已经够悲哀了。

而这种表现让多宝心里在点头赞同之余也不由得叹息道，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但是这兄弟俩也差的太远了，商王受喜怒不形于色，从未听闻商王受会因为受挫而辱骂谁。

哪怕是大军在潼关下蹉跎，王都粮食消耗甚巨，也是一幅淡定的模样，既不侮辱姬发，也不会辱骂姬昌，至少在公开场合依然给足了成周应该有的面子。

当然，转手就制定了一系列的计策，对成周进行了卓有成效的攻心之策，成功离间了对方将相，令其兵败，而此后，商王也没有得意忘形，而是正常的对待了投降的周军士卒。

该祭就祭了，该放就放了，甚至和前任帝乙比起来，都算是仁慈之君，而这种恰到好处的仁慈，却让不少周军贵族安心归降。

现在商周之间没有大的冲突，伯邑考表现恭敬，暗中积蓄力量，而不是急于和商王硬碰硬的时候，这些贵族似乎也没有什么作用，但是真的到了冲突的那天，这些投降过一次，并且得到了良好待遇的贵族，就没有投降第二次的心理压力。

相比之下，喜怒型于色，对自己的戒备和警惕几乎摆在脸上，却又不得不依赖他和胡雷的部族力量防御齐都，要装出一幅君臣相得的模样，好几次，多宝都要差点演不下去了。

“嗯，大王有此心就好了，吾等最害怕的便是吾等血战，而大王却降了。”

“无妨，无妨”子启似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保证，乐呵呵的笑道，酒精麻痹了他的大脑让他根本没有听出来刚才对话的不对劲的地方。

一个是君，一个是臣，而那个对话，却有一种讨价还价或者说交易的味道在里面，而非是下臣对君上的态度。

多宝离开齐国宫之后，招来胡雷，“你遣人夜里给商军送信，言齐王欲焚城与商军同归于尽。”他和子启说这个投降的事情，就要的是他的这句话，然后拿着子启的令牌准备火把，火油，燃料，顺便也让外城被烧这个锅转移到了子启身上去。

他要烧毁内城和商军同归于尽，让商军什么也得不到，那么谁烧的外城，就不言而喻了，而多宝就变成了一个苦劝齐伯不听，却为忠义所累，不得不含泪执行命令的忠诚正直的大臣。

齐君的威望大幅度的下降，而他的个人威望却上升，那么未来事实上执掌齐国的时候，就没有齐人会反对他，或者说和他对着干。

而且，子启的这个命令，也等于是给他最大的一个和商王谈判的筹码，那就是，如果没有他帮助，那么齐伯必然焚城，到时候商王除了一片焦土和难民什么都得不到，商军也几乎没有什么收获，这场战争，对于他来说完全是亏本的。

当然，他没有指望这会让子受屈服，只是，这样就会让子受权衡一下成本，是收买内应，还是冒着一无所获，还可能全军葬身火海的危险强攻，一旦他开始考虑这个成本开销问题，多宝就有的是办法让自己的价值上升。

“可是，如果商军真的攻城怎么办？我们真的烧城吗？”

“当然烧”多宝冷漠的说道，“只是那样的话，就得想办法策划别的路子，不管怎么说，商王总是需要一个人来管理齐地的，这个人不是我就是别人，为了不让别人来，那么我就把齐地这里彻底变成一个离开我就谁也收拾不下来的烂摊子！”

夜里，商军大营，“你看，这不就来了。”子受指着使者笑道，“所以说，他要什么条件？”“要大王保证齐国宗庙，也要大王保证不灭其宗族”

“准了”

“还有呢？”

“除此之外，无他，只愿大王论功行赏”开口报价只会出现两种情况，成交或者不成交，并且暴露自己的意图，而让商王看着给，却可以得到更多的东西，这也是一种谈判的小技巧——我功劳就在这里了，你如果不愿意你营造出来的赏罚公正的人设坍塌，你就看着办吧，如何去堵悠悠之口。

“嗯，你主上为我保住了一国，那么我便还他一国，若是不愿，那商军便不得不提前帮你齐国焚城了。”如何让对方手里的“质”变得无效？很简单，把那个作为“质”的东西摧毁掉就行了。

就好像杀了人质，就没人可以用人质来威胁你，并且此后也再也不会有人会试图绑架人质，因为你已经证明了你根本不在乎人质。

而子受就是这个态度，如果你不愿意，成本太高，没关系，我不要这座城了，我来帮你烧，投石机准备好了火罐，直接投火入城，帮你连城带人全烧了。

反正，他早就是癫王了，干这种事情，除了让自己的威名更甚，可止小儿夜啼外，没有任何坏处。我癫王偶尔发一发癫，在战场上受了顽固敌人的刺激，那是很正常的，甚至还能让以后的敌人因此，不会来做一些太刺激的事情。

美名有美名的用途，恶名它也有恶名的用途，甚至比美名更好用，人们会因为一个人善名而认为其可以欺骗和欺负，但是绝对没人认为一个恶名远扬，穷凶极恶的家伙是好招惹的。

第一百一十七章

“商王真这么说？”一国换一国，那这个奖赏就足够玩命了，但是多宝不确定的是，这商王会不会信守承诺，毕竟在他看来，唯独名爵不可轻授，商王就算可能是发癫了也不至于拿出这样的奖赏来。

但是，介于他良好的信誉以及这个奖励实在有点突破心理防线，多宝显得非常的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