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明纵衣先前的话也不是白费力气,柳名回答道:“本来是打算带你去见掌门的,不过你话都这么说了,直接去见师父也无妨......但在那之前,得先去换一身衣服,虽然师父大概是不在意的,不过的确这太不合适了。”
明纵衣既代表着摇光师家,又代表着太玄门,穿成这样去见纵横山的精神领袖,的确是不太合适。
“走吧,先去我房间换身衣服。”
明纵衣来到纵横山的弟子房,柳名的房间平平无奇,没有半分气派可言,他从衣柜里翻出一套新衣服递给明纵衣,说道:“就这件吧......你在纵横山住一晚的话,我吩咐别人帮你把这衣服洗一下,你意下如何?”
“那就劳烦了。”明纵衣微微点头,换上了这套衣服。
二人往纵横山的后山走去,明纵衣远远望见了一条瀑布,因河道的落差而形成,水流不算急,潺潺而来,显得清澈秀丽。可惜此时已是深秋,两侧虽有不少树木,但都没什么生机,只一派萧杀之气,衬出几分孤寂来。
瀑布的最下方站着个一头白色长发的老人,穿着身墨色的袍子,身姿挺拔,右手握着把漆黑的唐刀,毫无疑问,此人正是剑圣。
虽然称号是剑圣,但其实剑圣经常用刀,对剑圣而言,能制胜的东西,就是他的武器,他的‘剑’。
“师父!”柳名喊道,“人带来了。”
剑圣转过身来,作为神州正道武林中资历最高实力最强的大前辈,许多人都认为剑圣必然是仙风道骨的求道者,可实际情况正相反。
他的相貌实在称不上什么仙风道骨,相反还显得尤为凶戾,鹰钩鼻,薄嘴唇,上吊眼中隐约藏着几分凌厉的杀意,一道惊悚的伤疤横过鼻梁与脸颊,让人打心底里感到阵阵恐慌。
如果让一个对武林之事不甚了解的人穿越回六年前,让他在那时的天关上指认哪个是魔教教主,恐怕一百个人中有九十九个会选剑圣————这丫看着就不像啥好人。
“明纵衣,我听说过你,年初之时风头极盛,近些日子来却有些沉寂下去。”剑圣缓缓开口,声音沉稳而有力,其中焕发着一种老树扎根大地后直迎狂风暴雨的韧性,却又确切地让人感觉到他的确是老了,“今日是为何拜访纵横山?”
剑圣开门见山,直接进入了正题,明纵衣也不含糊,从怀中取出烫金的信封交给柳名,柳名会意,接过信封,上前几步,恭敬地将信封递给了剑圣。
剑圣拆开信封,扫了几眼。
“摇光师家......?!”
和柳名一样,剑圣有些疑惑摇光师家和明纵衣的组合,这两者分明半点关系都没有,而且以明纵衣的实力身份,怎么也不至于要为摇光师家跑腿。
“你,为何要给摇光师家送信?”
剑圣没有把疑惑藏在心里,而是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
“我和师家有着一些小小的交易,但想必剑圣前辈不会关心这些无聊的小事。”明纵衣问道,“关于师家的邀请,剑圣前辈可有些打算?”
剑圣目光微微一凝,明纵衣猜测他和柳名的想法也差不多,或许说,几乎所有人都会这么想。
不管怎么看,师家都是一副被魏瀚海逼急了,决定出手展示一下隐藏实力的模样。谁又能想到,最终代替师家来到天关的人会是明纵衣呢。
“天关论剑......除了大天罗魔教的副教主,其余宗师都在邀请的行列之中。”剑圣目光幽幽,“也好,那就让我再凑一次热闹吧。”
听到这个答案,柳名微微一怔,下意识张开嘴,但最终是克制住了,什么都没说。
可,明纵衣这边反而开口了,他轻声道:“剑圣前辈的回答真让我意外,以前辈您的身体状态,若是再进行天关论剑这种强度的战斗,这只怕是......”
剩余的话,明纵衣没有再说下去,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在去厄州之前,为了洞悉屈沉身上的病状,明纵衣苦心钻研医术许久,可惜的是,直到最后也没能对屈沉有什么帮助,但这并不意味着明纵衣的学习就是白费力气,像是如今,他只消一眼就能看出剑圣身上的种种隐患。
动手,剑圣的确是还能动,哪怕是与同级别的高手交战,也能坚持着撑完全场,但像是天关论剑那样接连的高强度战斗,只能说你敢打身体就敢死。
“哦?”被人点破身体的状态,剑圣却并不动怒,“我倒是有听说过,你在文试时也展露出超乎寻常的武理,甚至连那涉及了医理的一题也完成了,但因为你在武试上的表现,这点被许多人给忽略了......果然是名不虚传。”
他顿了顿,淡淡道:“但是,这点不用你来提醒我,我也是武夫,这一战后会如何,我自己心里清楚。”
打了就得死,这点别说是剑圣,就连柳名心里也能猜个七七八八,六年前那一战使得剑圣元气大伤,已经不可能再进行一次天关论剑这种强度的战斗了。
可,剑圣的意思也表达得很清楚。
打了就得死?
死也要打!
以他的年纪和身体状态,即便是赖活着,大抵也没几年可活了,那不妨选择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璀璨一时,正如萧天荒所说,人生,唯求一璀璨。
“呵呵。”明纵衣轻笑一声,徐徐地说道,“剑圣前辈真是悍心不死,许多人都难以理解,为什么武夫要一战到底,但难以否认的是,这的确已经成为了武夫的一种精神,一种意志,就好像信仰一样,成为了信徒的力量源泉。我个人也是支持剑圣前辈去完成这一战的,只是我觉得,在完成那一战的前提下......”
“能活着,总比死了好。”
第八章 在未来的某一刻
“......?”
牺牲绝不是一种美德,正如同苦难绝不值得被歌颂。只是有些时候,人们为了某些伟大的事业与愿望自愿牺牲或是承受苦难,这才给了两者似乎被捆绑在一起的错觉,但如果能活着,谁又愿意去死呢。
“你想说你能让我活下来吗?”剑圣目光幽幽,“这些年来,我也找了不少医师,若是真的有用,绝不会拖到今天,何况你甚至没有把过我的脉,如何能仅凭这一眼,就说出这种话来?”
这是正常的疑问,六年前那一战后,纵横山在治疗剑圣这件事上花了不少力气,可来了这么多医师,大多都是扁鹊三连,治不了,等死吧,告辞。
更有少部分稍通武理的医师表示,如果是普通人,就是有十条命也活不下去,也就剑圣这样的宗师武夫,身体的求生欲十分旺盛,自愈能力也强大,这才吊住了性命,但想要治疗,那是万万做不到。
可如今,明纵衣只是看了那么几眼,就口出这样的狂言,也难怪剑圣会有这样的疑问了。
明纵衣神色平静,从容不怕道:“剑圣前辈您有所不知,若论医术,世上有不少人能胜过我,若论武理,或许也有不少人能胜过我,但,在医师界,没有人的武理能胜过我,而在武夫界,应当也没人能比我更懂医理————起码这一世是如此。”
剑圣和柳名神色微动,这世上有些伤势,的确是得医武双精才有治疗的机会。
虽然民间常说武夫是半个医师,但那基本只针对外伤,至于身体内部的损伤,大多数武夫都停留在‘能不能用内息滋养,不能我就没办法了’的级别。
学医也好,学武也好,都是需要花费大量精力和时间的,如果非要都学,大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可明纵衣恰好是个例外。
武理为主,医理为辅,赋予了他无比犀利的洞察力。当然,明纵衣的医术还没到神鬼莫测的地步,如今看上一眼就觉得能治,是另有隐情在。
“你似乎很有自信。”剑圣低声开口,缓缓说道,“姑且先不论你能不能做到好了,我们纵横山有什么你感兴趣的东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