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蒂西雅陡然蹙起好看的眉头,暂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应该还不急吧,我见你不是还挺享受现在的慢节奏生活吗?怎么突然提这件事了。”
“下一个世界,我不打算去了,而是准备去类似这里的地方,找和我一样的人。”
列蒂西雅盯着程让沉默片刻,摘下眼镜从柜台后走了出来,转动程让身边门框上的旋钮。
门外综合案件处理科的牌子咔嚓嚓地转了一面,来到【暂停处理】档位。
随着列蒂西雅重新拉开门,外面原本是走廊的地方却变成了她的住处。
“换个地方说,那边都是监控摄像头和音频捕捉设备。”她走进去,随手一打响指,身上的服装便陡然变换为了纯棉的粉色圆点睡衣。
路过满墙书架的客厅,来到卧室,列蒂西雅盘腿坐在床上,一张凳子从边上自动挪了过来,她用眼神示意程让坐下。
“发生什么事了?”
列蒂西雅果然一眼便发现了程让的不同,她立刻放轻声音这样问道。
虽然在另一个世界发动时咒复活雪村亚久里时,便引起了列蒂西雅的注意,但在这之前发生的事情,她仍然还是不清楚的。
程让有些纠结要不要向列蒂西雅挑明自己之后若是参加了团队征服模式,很可能获得重新回到现实的机会这件事。
“有什么就说,不想说就不说,需要我做什么?”
“我……”
“我只希望你别对我说谎,你知道我很讨厌那个。”
“……”
就像段不惑曾经和自己说过的那样,这个世界和所谓的现实世界又真的有区别吗?
虽然我们被称作玩家,可经历过的每个世界都是仿佛真实存在的那样,那些世界里的人们,他们都是有血有肉,有着真挚感情的活生生的人。身为玩家,我们不可避免地与那些世界里的人们产生羁绊。
或是友情,或是亲情,或是爱情……
当这一切牵扯的东西太多,在这边的羁绊甚至超越了对于返回原本世界的渴望时,那么到那个时候,到底哪一边的世界……才是【现实】呢?
到那时,你还会选择回去吗?
选择舍弃这边的一切?
在段不惑最开始向
自己展示他已经灰下去一半多的好友列表时,程让并没有像现在一样如此强烈的感受。
可直到自己切身经历了身边好友的死亡,或者说……身为队友的【玩家】的阵亡时。
那种感觉就好像觉得,就算自己已经到达了现在这个地步的实力,他仍然还是会和其他拥有系统的玩家一样……死去。
恍然意识到,身边的一切都有断然逝去的可能,不知道在哪一个瞬间,就会离自己而去。
程让低头沉默良久,然而列蒂西雅的耐心却早已超过了自己能够想象的极限,终于他忍不住开口。
“我……找到能够回家的路了。”
列蒂西雅的眉头先是微微挑起,露出惊讶的表情,打算从心底恭喜他的时候,却又猛地想到了这一句话也许意味着什么时,嘴角向上扯了几下,最终仍然竭尽全力地保持着微笑。
“那,这样不是很好吗?”
可就连列蒂西雅自己都没有发现,她最后的几个字,甚至开始有着害怕似的颤抖。
“原来是因为这个才想要处理墨的事情啊,我知道了。我会帮你的,有什么问题都可以向我请教……然后就是时咒的检验修行了吧,要保证万无一失才行。对了,小墨你打算怎么处理,把她留在这边吗?伊莎贝拉呢?如果只有你一个人能回去的话……”
“如果只有你一个人能回去的话——”列蒂西雅说了一长串,到最后这句话时却发现好似两人的诀别已经近在眼前,不由得用力咬紧了唇。
随后她以试探的语气,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还能回来吗?”
“回家,就是代表回去了的意思。”
程让似乎是做了很大的决心,才向她确认道:“也许,就回不来了吧。”
那代表着,他将失去一切力量,失去系统的加持,失去穿越世界的能力,变成一个普通人,卸下所谓“剑神”的称号,一身轻松地回归四方烟火,不过一碗人间百味的平淡日子。
也许这里的一切都只像是做了一场梦,梦醒的时候是深夜,自己从床上醒来,发现肚子很饿,然后起身去冰箱里翻找食物和牛奶。
当他习惯性地去喊那些梦里遇见的人的名字时,只有空荡荡的回音在房间里回荡,然后把母亲吵醒,她会起身从卧室里走出来,担心地问自己是不是生病了,是不是哪里不好受,要不要去医院……什么的。
想到那时,到底会有多么严重的割裂感撕破周遭的现实,自己会再次疯掉出现两个人格也说不定。
也许自己会觉得自己根本不属于现在这个世界,可自己却同样不属于另外一个世界,因为他是那个世界里的【玩家】,是穿越世界的旅行者。
所以到头来,到底哪里才是自己的家,世界这么大这么多,到底有哪里才能是自己的容身之所呢?
房间里有着令人窒息的安静,挂钟在墙上滴答作响,而坐在床上的列蒂西雅也仿佛失了神似得,在想着什么。
最终,从沉默中先走出来的人仍然是列蒂西雅。
她深呼吸了几次,似乎在调整自己的心情,随后道:“那么,如果你准备好了,我们随时可以开始。解决你身体里的另一个存在,把你失去的记忆找回来……我会帮助你,因为这是我所约定过的事情。”
以列蒂西雅·德·格塞布里萨克之名起誓,她说她会遵守这个约定,直到永远。
即使那代表了自己唯一的追求与陪伴也许会因此离去,但那也只是没办法的事情了吧。
在自己无尽的生命中,他犹如灿烂的焰火那样美丽的绽放,然后熄灭……她已经习惯了,习惯经历这样的离别,虽然这一次希望大了些,不过也仅仅是大了一些而已。
没事,只不过是恢复原状罢了,我本来就是一无所有的。
就算这样也没关系,她安慰着自己,也似乎在安慰着面前十分纠结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