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你们都管我们叫阴山盟,但在我们内部,我们都称自己是三山盟,或者说,巫山之子。
阴山盟尊奉梦中的神明瑶姬,渴求经由梦中飞升,我们于梦中修炼,我们于梦中成长,我们相信梦是瑶姬的投影,梦是瑶姬的圣山,又因瑶姬是巫师的庇佑者,所以这座山便是巫山。
我们皆在瑶姬的宠爱里长大,因而瑶姬是既是尊奉之神,也是我们所有阴山盟修士共同的母亲,母亲的摇篮是巫山,所以我们皆是巫山之子。”
“那么三山是代指梦中的情形吗?”桂堂东问。
勒花天摇摇手指:“不哦,三山是现实里存在的三座仙山方壶(方丈)、蓬壶(蓬莱)与瀛壶(瀛洲),每一座仙山都残留着已经飞升的仙人留下的试炼,与试炼后的传承。
传说,通过三座仙山试炼的人将直接飞升,在我们内部,管这种方式叫三山飞升。”
“?!”
“别那么惊讶,我既然能随便说出来,又加以限定条件‘传说’,这就代表自门派建立以来,没有任何一人完成三山飞升,因为试炼太难了。
不过相对的,即便只完成一座仙山的考验,试炼者都将获得飞升者遗留的知识,而知识即是力量。”
八大门派持有八条飞升大道,于现在的世界是1+1=2似的常识,但八大门派不止持有八条飞升大道,基于某些目的,他们还会持有一些别的飞升方式,并将其知识封锁垄断。
阴山盟的三山飞升大概就是这样的情况,而他们真正的飞升方式,勒花天不会告诉他,但他可以猜测,阴山盟的飞升方式与梦境有关,极有可能是在梦中飞升。
“我的老师是门派长老,对她而言,修士的梦境仿佛一个个公共设施,她自由的漫步其中,窥探人们的喜怒哀乐。有时,若是兴之所至,她也会效仿瑶姬故事,化身各种形象,带给人们不同的梦境。
有一次,她被我灵魂的哭喊所吸引,发现我作为阴山盟修士的潜力。于是,她向我提出一个交易,而当时沦落魔门的我,根本无法拒绝。
交易的内容还请恕我保密,但通过交易,我从魔门来到阴山盟,准确的说,是在魔门与阴山盟往返。在现实里,我被合欢宗内门弟子丘比折磨,而在梦里,我跟随师父学习,积蓄着反抗的力量。
我曾想做个正常人,但在此之前,哈哈,我疯了。在魔门那种环境,疯狂是对自己的保护,只有疯子才能适应。
对八大门派不满的人,总是抱着非黑即白的逻辑,把魔门定义为反抗者,似乎魔门才是正义的……哈哈,好可怜哦,也好好笑哦。”
勒花天放声大笑,在她笑够了之后,才接着说:“师父收我为徒的时候,已经通过三山其中之一的试炼,后来,她为我揭示了试炼奖励的其中一部分,那就是有关于长生的知识。”
“长生,星炬殿?”
“桂道友,这联系未免太过牵强,就像你母亲是女的,我也是女的,所以我是你母亲?”
“长生并不是烂大街的普通知识,它被严格保密,且被八大门派共同限制。”
“限制?不,任何企图在地上实现长生的修士将被直接处决,八大门派对此态度坚决。他们联合成立的知识专利委员会有一个下属部门,专门关注这类知识的流传与持有者。
在八大门派的强力打压下,各类持有长生知识的人很少有交流的可能,所以,你不能因为长生,而把阴山盟和一个魔道门派扯上关系。”
“我怎么觉得,阴山盟就是魔道门派呢?”桂堂东问。
“可惜,我们是不是魔门,不归你说的算。”
勒花天接着说:“正常来说,化神境的修士,就要开始为大乘境规划,即便持有长生知识也不会用,因为那会导致她被处决。
八大门派没有明文规定修士不许在地上长生,他们是故意引诱有人开启长生之路,长生本身的仪式很难被隐藏,他们顺藤摸瓜,就能找到相应的修行者,回收相应的知识。”
“让我猜猜,你师父爱上了什么人,因为和恋人寿命的不匹配,再加贪慕在地上的时光,所以她有了长生的念头?”
勒花天点点头:“是啊,她像个小孩子一样兴奋,痴痴的看着窗外,时而微笑,时而忧伤,一点都不像化神境的强者。
我对她的爱情很反对,因为恋爱中的人总是做蠢事,我害怕她毁了自己。结果,我预想中的最坏结果还是来了。
她通过不同渠道调取物资的举动被门派发现,通过调查,他们确信她正试图使用从三山试炼里取得的长生之法。
他们劝她悔改,但我的师父却像入魔一般,一定要捍卫她那神圣的爱情……简直不可理喻。我不明白,爱情比个人前途更重要吗?”
“我不知道,”桂堂东摇摇头,“但我见过这样的傻瓜。”
“所以,恋爱是毒药,是瘟疫,是危险的爆炸物。桂道友,我师父预感到处刑即将发生,她动用自己全部的力量抹去自己情郎存在的痕迹,自己却没有力量保护自己。
她逃出门派,在人们的梦中穿行,但最后,她还是在凡人的梦境里被同门掌门与长老们堵住处刑。
处刑发生在梦中,那一晚,她的哀嚎,她的愤怒,她的绝望让她体内的灵力发生畸变,进而在现实扩散,在阳炎府某座城市导致大瘟疫的发生。”
桂堂东站起来,碧罂已在手中,剑上的火焰点亮他惊怒的脸庞。勒花天平静的说道:“没错,就是你的故乡临淄。所以,我可以和你行房,我可以给你生孩子,或者来做点更粗暴更变态的事,但恋爱,对于修士来说是十分危险的事。
所以,我永远不会爱上你,桂道友,我不希望我师父的悲剧在我身上重演。”
说完之后,勒花天身形消散,桂堂东抓取的动作慢她一步。他泄愤似的一拳砸碎石凳,转身离开。
第九十五章 悔恨
十年前,当临淄城发生大瘟疫时,桂堂东还在阳炎府,他得到的第一个消息是家乡有奇怪的疾病传播,第二个消息是疾病已经得到控制,第三个消息,他的家人死于瘟疫。
临淄城的瘟疫感染人数在十万人以上,除了第一批数百人外,其他感染者的病情程度得到控制,康复状态良好,而临淄城的人口流失,源自凡人的恐慌性逃离,他们认为这地方有邪气,死也不愿意住在这里。
那时,桂堂东顾不得别的,他急忙奔丧,来临淄城处理后世,和还存活的族人与家仆一起安葬家人。这事成为他的悔恨与哀痛,如果他能早一些回来,做些什么……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认为临淄的瘟疫单纯只是意外,但今天,勒花天为他揭示事情的另一重面目:是意外,也是必然,这瘟疫因阴山盟修士的交战而起。
如果勒花天说的是真的,那么阳炎府关于这次事件定有份不一样的报告,但他们隐瞒自己,是觉得他的凡人家人受难没有价值,还是说他们企图抑制自己的复仇心,省得自己被愤怒冲昏头脑,去找阴山盟修士拼命,枉送性命?
桂堂东想从善意的角度理解门派,但他做不到,因为他知道,门派对他展现的温情只因有利可图,徐国的凡人足以证明,修士对无能者是多么无情。
前提是,勒花天说的是真的。她说的话有几分可信?她是不是借着说自己师父的事,来搞他的心态的?
桂堂东拍拍脸颊,让自己镇定下来,这些事未来他可以慢慢探索,而当下首要的,他要保住自己的未来。
桂堂东回到寒鸦号上,南轻絮窝在舰长室里专心看着一本书,桂堂东把她手中的书抽走,对她说:“开战之前,你看的越多,心神越乱,在战场上发挥的越不好。”
“啊,我看的是小说。”南轻絮不好意思的说。
桂堂东看了眼封面,上边写的是《九章算术解题集》,他抽出封皮,发现是一本名为《花嫁》的小说,听起来名字就很不正经,他随便翻了两页,还没等他说什么,南轻絮心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