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2 / 2)

这些对林采莲别具意义的东西被她收在盒子里,然后她擦拭眼泪,为桂堂东沏茶,残余的泪珠还留在发红的眼眶上。

茶杯被注入香茗,翠绿的茶液在杯中汇成湖泊,雾气升腾,茶叶化作浮萍,茶梗化作池鱼,在湖中嬉戏玩耍。

“幻景茶,修道界功夫茶的一种。能在茶杯里施加幻术并骗过我的眼睛,林道友在幻术上的造诣令人惊叹。”桂堂东说。

“雕虫小技罢了,只为取悦客人,增加兴致之用。桂道友的‘圣王熔心功’一旦发动,所有谎言便在你面前烟消云散。”

圣王熔心功容不得谎言,但它并非无懈可击,修道界的矛与盾,进攻与防御,增益与削减的功法较量从未停止,围绕布置与勘破谎言的竞争如是。

客套一番后,林采莲问道:“桂道友认为江师妹容貌身段如何?”

“国色天香,她是我生平见过最美的人物。”

“是这样,不过刚入门的时候,十九岁的江师妹称得上可爱——以凡人的标准而言,但与修士们相比,她约摸值得称赞的只有来自世界最高城的纯真。

但她粗鄙,懒惰,没有教养,甚至说不好官话,其中夹杂着浓浓乡音。世间有太多这样的平凡人,但江师妹却能混入对颜值、气质、谈吐与才学有先天要求的月华苑,那才是个笑话。

如果是这样也就罢了,在三十多年前的某个夜晚,我见过江师妹的真身。”

林采莲露出回忆的神色:“月华苑筑基境修士修行的淬体之法《流霜之浴》,要求修士从九个月相中至少挑选五个月相,并在该月相出现时,褪去衣衫沐浴月光。

其中,选择满月的最多,选择晦的最少,因为满月时月光最为明亮,而晦时则接近昏暗无光。

不过,因为我那时规划修炼幻术,所以晦于我是必须的。待到每月的最后一天,我……不能透露具体的方式,我会在特别的地方开始淬体修炼,然后,我看到江师妹。

一开始,我不认为那是江师妹,因为她有长长的脑袋,鸟喙形状的鼻孔与嘴巴,身覆白色的羽毛,而那头奶白色的长发几乎能覆盖到脚踝。”

“羽民。”桂堂东说。

“没错,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前,与人族共存的三十六种‘异民’之一,根据同一起源说,异民常被认为是妖兽与人族之间的过渡物种,妖兽首先演化成异民,而异民中的一支又演化出人族先祖。

异民与人族先祖分化的时间被认为极晚,大约只有八千年到一万年左右,所以部分异民与人族不存在生殖隔离,不借助任何功夫天然就能生下具备繁衍能力的混血后代。

他们似人而非人,除了身披双翼,鸟喙赤目而白首的特征外,与人类最大的区别便是卵生。

羽民未受精的卵是诸多珍馐的辅料,而其密不外传,织出的火浣布常被用来制作是对抗阳炎府功法的防具,

第一次世界惨烈到几乎将人族从世界灭绝,异民也不能幸免,在战后,纯血异民们大部分销声匿迹,被认为灭绝在那场灾难中。

所以,那怪物发现我的瞬间便盘旋着朝我俯冲,使用特别的功法攻击我,接近之后,我看清她红色的双目,看到她的样貌,感觉她与我见过的人有些相似。

我们第一年战斗了十二次,几乎每次都不分胜负,随着对她形象认知的深入,我渐渐觉得她就是羽民。

第二年我们战斗了十三次,我以人类的智慧分析她的情报,她以异民的智慧分析我的情报。飞升之所以是人族的天命,是因为人族的智慧远高于异民或者妖兽。

因而,我抢先一步完成对她的分析,并击败她,她摇摇晃晃的坠向远方,我追到落点,看到羽民躺在坑里,而她退化成江师妹的模样。”

“江纤尘是羽民后裔?”桂堂东问。

“我觉得是这样,不过,她应该是个混血儿。她睁眼之后,记忆混乱,似乎她在睡着之后,就会变成羽民形态,而睡梦里的人族形态对羽民形态无知无觉。

当然,她也有可能是在骗我,所以我以带她回去治伤的名义,把此事报告给门派。

门派的后续处理我不得而知,因为没几天,江师妹就和我打招呼,她的改变从那一刻开始——

江师妹的人族形态与常人无异,而羽人形态则十分自我,三观与主流差异颇大,自她被释放之后,她只剩下羽人形态的作风,但不再出现羽人的形态。”

“也就是说,贵派的处理是将其她真正的人格置于虚假的形态里,让她作为人族修士活动。这么处理倒也……无可厚非,羽人的身份,会给江道友带来无尽的麻烦。”桂堂东说。

“如果是这样倒也罢了,只是江师妹的发迹充满令人不信服的故事,你能想象一个羽人,无权无势,却能爬到真传之位吗?

除了我和荷师妹以外的内门弟子里,江师妹不是最美的,不是最强的,不是交友最广的,不是对门派最忠诚的,不是天赋最好的,不是和九相内阁关系最密切的,但她在我和林师妹落败的时候,却成为第三选择。

所以,如果桂道友是来做说客,劝我和她结盟对抗荷师妹,我需要桂道友给予明确的承诺,那就是你旗帜鲜明的站在我和她的联盟这一边,她能引你入局,这是她仅有的价值。

不然,我更倾向于踢开她,和桂道友结盟,我们两个一样能成事,而且安全程度更高。”

桂道友没有主动涉入月华苑之争的打算,既是因为他信任这三位月华苑女修里的任何一位,也是因为他底气不足,毕竟,他现在得不到阳炎府的实际支持。

他表示自己考虑一下,林采莲略显失望,她请桂堂东品茗,自己则起身去船尾抓起船篙,唱着一首悠长的船歌,把自己和客人送到岸边。

在歌声里,太阳坠落,夕阳倒映在湖泊上,仿佛那里藏着一团火。禽鸟纷纷离开天空,落在附近的芦苇荡里发出欢快的鸣叫。

“我还有一事相求,我希望取得贵派总部气象调度,只要一小段时间就好。”桂堂东说。

“是为了江师妹身上的伤势,还是为了桂道友身上那些激情留下的可怖痕迹?”

“两者兼有。”

“知道了,作为交换,我希望桂道友能帮我一个小忙:白英华有一部分学术遗产是我和他共同研究的结果,我希望能收回一部分。”

“这事我不敢打包票,只能尽力而为。”桂堂东说。

“我们便说定了。”

两人击掌为誓,桂堂东的信誉,让他不必以守誓功法约束自己便能取信对方。他上岸的那一刻,渔舟唱晚的景色消失。

他在第一层仰望,看第三层的女修已经被层层薄纱遮掩身形,而江纤尘则用梦呓一样的语气说道:“我发现,蛙泳不是游泳姿势里最快的。”

“正确的。”桂堂东随口敷衍道。

两人沿着来时的路离开,桂堂东直接说出结论:“天气这事林道友肯帮忙,但结盟一事她心存疑虑。”

江纤尘贴近,分别抓住他的手,衣袖和衣领嗅了嗅味道,皱眉说道:“你背着我和林师妹有事。”

桂堂东对对方的惊人直觉见怪不怪,毕竟,对方有可能是异民,相对人族有独到之处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