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可以原路返回,通讯线应该是在进来的地方被切断的,如果这个方法行不通,第二种手段是依靠恺撒的支援。恺撒的言灵是镰鼬,从他所在的位置应该可以监听到青铜城的情况,我们可以想办法和他联系。”楚子航对老对手的特性非常清楚,身为最好的对手就是要懂得和他对抗,也要清楚如何合作,“不过现在我们还得先想办法找到诺顿。”
他们一起看向桥对面的那座小屋,在这个小小的一方寝宫里,唯有那小屋里可能藏着什么人,如果诺顿这会儿确实在修养生息,那么他只有可能在自己的屋里变成了一枚茧。
B组的任务是把诺顿引出青铜城,这个目标当然不需要持刀上去和龙王对砍,楚子航从包里拿出来了一枚炸弹,就比手掌大那么一点的方盒子,装备部出品的产物。
这么个炸弹当然炸不塌青铜城,但是里面的炼金药剂会和水以及青铜发生强烈的连锁反应,迅速耗尽青铜城里的空气。龙王是爬行类生物,青铜城的循环系统不足以支撑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立刻补足城市的内的空气,窒息感会迫使龙王离开青铜城。
这个计划路明菲也知道,一旦龙王离开这里,外面等着他的就会是恺撒的七宗罪和船上的风暴鱼雷,以彼此间在卡塞尔学院结下的仇恨,诺顿不可能轻易回头。
怎么办?就算要劝老唐逃跑,也总得想办法跟他打个照面不是?要是没遇到楚子航,这会儿她估计已经进那间小屋里去和老唐对座人生商谈了。可现在楚子航就在身边,她总不能说师兄师兄,既然我们都来了去跟龙王打个招呼吧,然后屁颠屁颠跑过去敲敲门把暴龙唤醒,那样楚子航大概率没活路,诺顿随便搓个君焰都比他强。
就在她思考的功夫,楚子航已经把那个炸弹安在桥头上了,里面的东西看起来像是一台19世纪的无线电设备,一个吹制的玻璃筒里是缓缓冒泡的红色液体,各色导线接得乱七八糟。作为文科生路明菲一看就头大,但理科生的楚子航看起来颇有爆破鬼才的天赋,那么多乱线被他迅速整理的井井有条,以免爆炸之前出什么岔子。
楚子航看了一眼手上的潜水腕表:“我们从下潜到现在已经过了一个小时,假设返回也是这么多时间,没法请示摩尼亚赫号的情况下我们可以自主决断,设置成50分钟后起爆,爆炸的时候我们已经接近水面了,可以安全返回。”楚子航拧动设备上的黄铜圆盘,一个红色的小灯泡开始一下下闪烁。
就在这一瞬间,小屋的门忽然吱牙响了一声,两个人同时惊住,一起抬头看向小屋的方向。
没有任何东西的踪影,看上去就像那扇门自己打开了,可那扇门也是青铜铸就的,这种地方又不会有风,就算有,那得多大劲才能把门从内向外吹开?
路明菲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觉得脊背发凉,好像有个看不见的幽灵在朝他们慢慢靠近,是鬼魂打开了那扇诡异的门。
楚子航手腕上青筋暴起,拔出村雨毫不思索的向身后斩去,清亮的金属斩击声中,路明菲看到绽开的火花照耀了本该看不见的影子,漆黑黯淡的雾气就站在他们身后,描边出一个高大的人形。
言灵·冥照!
很多秘党内的成员都认为龙王的战斗方式比较笨拙,因为他们掌握的力量太过强大,只要拥有完整的躯体,释放一个极致的元素言灵就能轻易促成核爆级的效果毁灭一个城市,在这种力量下人类毫无抵抗力。所以在有限的与龙族斗争的记叙中,经常可以看到龙族以暴力释放自己当下拥有的力量,但很容易因为不完全的苏醒而被人类的阴谋诡计送进坟墓。
但龙王诺顿在这一瞬间表现出了偷袭这种本不该存在于龙王身上的战术,也许是因为长期的人类生活改变了他的思维方式,作为老唐他曾在星际争霸的游戏里鏖战过太多个漫漫长夜,一场场斗争就像一场场慢慢促使他学会兵法的磨练,他现在仍是龙王诺顿,却用着人类一样狡猾的战斗方式!
楚子航本没可能用肉眼识破冥照的效果,可是他在战场上的直觉分外敏锐,诺顿来到他们身后的刹那,名为杀意的气息就再也无法被冥照所掩盖,刺骨的寒冷针扎一样笼罩楚子航浑身上下的每一个地方,他从来都不是会犹豫的对手,即使只有一丝可能也会尽全力挥刀去斩击。
第103章 位无王影(一)
既然可以被发现,冥照就再无必要,诺顿解除了这个言灵。
和路明菲以前的印象不同,曾经叫做老唐的男人穿着古风的白衣,上面绣着夔门的江水与青山,他神情中仿佛淬炼着钢铁与火焰那般坚毅,一点过去的喜感都找不到了,只剩下仿佛连感情都被消灭的平静,皮肤皆被青黑色的龙鳞所覆盖,就像什么奇幻故事里的蜥蜴人。
原来这就是龙族的君王,乍看上去会以为那是个平凡到不能再普通的人,可真正面对面的时候才会从血统中感受到那份沉着之下的狂暴,他只需要在这个距离上使用任何一个火系言灵,就能把偷偷摸摸来到他家搞破坏的渺小人类化为齑粉。
村雨是楚天骄留下来的炼金刀剑,不会畏惧诺顿的领域,楚子航长刀一击命中不做任何停息,转身再度连斩,以完全相同的姿势和轨迹斩出了第二刀,击打在相同的位置上。
诺顿没有携带任何武器,他是用自己手腕上直接接下楚子航的斩击,村雨切开衣衫后斩在龙鳞上,就像在切砍硬化的合金,甚至连一丝痕迹都不会留下,只会冒出点点的火星。
古人说龙鳞之利,刀剑不能相侵,以楚子航的力量连诺顿的龙鳞都切不开,这就是为什么昂热要求他们带上七宗罪,同样是炼金武器,村雨完全无法与那些专门用来杀死龙王的东西相媲美。
但此刻不允许楚子航后退哪怕半步,只要给诺顿任何攻击的机会他和路明菲就都得完蛋。第三刀与第四刀在屏息的思考间接连发力,紧接着是第五刀第六刀,每斩出一次,村雨就会巨震一次,虽然无法攻破诺顿的防御,可是依靠着接连不断的暴力,楚子航居然硬生生的把诺顿给震退了出去。
诺顿退了几步稳住身形,卡塞尔的人来的比想象中更快,这两个月对龙王那庞大的本相来说实在微不足道,没办法恢复全力,所以诺顿只有选择以人类状态下的龙化来增强战斗力。在这个形态下他会兼具人类的灵活多变和龙族的强韧身躯,但在力量上会远远逊色原本的自己,尽管如此他也依然能碾压任何人类混血种,楚子航的暴力委实超过了他的想象,这个男孩在危机中有爆发式的雄浑后劲。
楚子航猛虎般跟进高高跃起,浑身上下的每一根肌肉线条都泾渭分明,每一块肌肉都鼓动着把最大的力量传递到手心,金色的瞳孔里爆出渗人的光。意识到危险就在背后的短暂瞬间,他就已经爆血了,属于龙族的那份血统跨越了50%的界限,将人类之心驱赶到角落里去,随即而来的是潮水般的伟大力量,就像渺小的春笋可以顶开压在头顶上的巨石,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如获新生,喷吐着来自古老血统基因里的极致暴力。
如果是对抗其他东西,君焰绝对是楚子航的利器,可现在的对手是青铜与火之王,对他使用君焰无异于自寻死路,楚子航唯有以白刃战尽可能的逼迫诺顿与他交手,没有释放言灵的时间。
巨大的暴力撞在村雨的刀刃上,沿着刀身传递到掌心,楚子航感觉自己好像被武侠小说里那种隔山打牛的功夫给狠狠拍了一掌,凌空坠落的斩击被迫中断,握刀的手被迫跟着刀柄疯狂左右震颤,必须全心全意才能掌控以免唯一的武器脱手。
诺顿的手掌骤然增大了好几倍,便如火影里的倍化之术,手部的骨骼刺破指尖弯曲如刀,每一节爪子都比千锤百炼的剑刃还要锋利,他只用靠这么一拍就能把楚子航的暴力强行溃散,如果楚子航没有暴血,这会儿他的手臂应该已经被震到骨折了。
君王的血统,绝不是人类通过区区爆血就能抗衡的对象。
楚子航的攻势中断,诺顿本该展现他的回合,可他并未释放诸如君焰这样近距离一瞬间就能杀死对手的言灵,而是跳上那架青铜水车,水车的一侧是下降,另一侧就是上升,既是来路也是去路,有一块浮雕人面的活灵所把守。
“路明菲。”诺顿扶着水车缓缓升高,他远远地看着路明菲,被龙鳞所覆盖的面孔上不是盛怒,而是淡淡的悲悯,就像得亲手杀死自己养了许多年,却感染了烈性传染病的小猫。
“老唐你还能认得我么?”不是该高兴的时候,可路明菲还是有那么点欣喜,老唐还会叫她的名字,就说明他至少还有人形而非一头绝对的暴龙。
“认不认识,都没什么好说的了。”诺顿轻声说,“这些天来我经常做梦,梦到火光肆虐箭如雨下,白帝城在万民的哀嚎中陨灭。有时候也会梦到我的破房子,没什么特别的,只是那扇总是会被外面火车经过给吹起的窗帘下面,电脑屏幕泛着老旧的光。这种感觉真让人讨厌,有时候就连自己都分不清楚自己是谁了。”
活灵扼守的通路打开,诺顿消失在漫漫的流水声中,那道青铜铸就的大门再度封闭。
路明菲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也来不及回答,来这里之前她想过很多种再度面对老唐的情况,思考要怎么苦口婆心的跟他说道,可直到真的面对面了她才知道,那种感觉真的不是几句话就能说清楚的,就连诺顿自己都很迷茫,更不用说旁观者了。
“你认识他?”楚子航还刀入鞘,刚刚那段对话听起来路明菲和诺顿是旧识,这种情报可没记录在任何档案上。
“在他还是个人类,叫做老唐的时候认识……经常一起玩星际争霸,我来美国的时候是他接的机。”路明菲小声说,楚子航没有表现出什么严厉的态度,但在路明菲看来师兄肯定有些生气,这铁定是在质问,她和龙王曾经认识对卡塞尔来说是绝对重要的情报,可她一直没有讲出来。
“原来你一直在纠结的是这件事。”楚子航说,一直让他有些迷惑的事情终于有了答案,有种拨云见日的感觉。
“什么意思?”
“在学院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一直心不在焉,嘴上说不害怕这次行动要怒锤龙王,实际上做起事来总是兴致缺缺像是在应付。起初我以为你只是对训练没兴趣,可你的成绩很好也有在认真锻炼,我就没有想的太多。可直到今天正式入水之前你还是这样,我就猜测你对这次行动肯定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所以你在游泳馆的时候才会主动过来找我啊……”路明菲挠挠头,心说还以为师兄当时是开窍了,“师兄你还真是蛮八婆的一个人,喜欢多管闲事。”
分明是件好事,可路明菲这会儿倒觉得楚子航的关心有点多余,搞的什么秘密都藏不住了。
“并不总是这样,只是看到身边的人有些事情就会很在意。”楚子航说,看起来他并不在乎路明菲说他是个八婆,“你不想杀诺顿对不对?就像你在水族馆里问我的那个有关机器人的故事。”
“嗯。”路明菲点点头,事到如今面对师兄她唯有老实交代,“那毕竟是我曾经的朋友,要我握着刀刺入他的心脏,我做不到。”
“他现在已经不是你的朋友了,是龙王,是诺顿,灭世的冲动加上康斯坦丁死亡的仇恨,他现在心里只有一件事,要报复整个世界。你可以选择仁慈,代价可能会是成千上万人的死亡,其中会包括很多你所熟悉的人,江面上的三条船里每一个人都很危险。”楚子航很严肃,“我不想说的太多,只是希望你能明白。”
路明菲没有回答,只是低着头,柔软的额发垂下来遮住了她的眼睛,这是她故意要留着长刘海的理由,因为这样不想和人对上眼神的时候,轻易就能藏起自己心里那点小小的心思。
“道理……我都懂。”她低低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