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子航和路明菲还幸存,但他们只有一件潜水服而且氧气不多,我们需要把潜水钟放下去支援他们!”儿女情长终归是好的,但不能耽误英雄们的正事,恺撒把诺诺交给卫生员,向着甲板下的船舱走去。
“潜水钟放下去无疑等于是吸引龙王的诱饵。”曼施坦因提醒说,诺顿的目的毫无疑问是要杀死在场的所有人,从船上放下去的潜水钟固然能指引B组的方向,但也同样会吸引龙王的注意力,如果路明菲和楚子航直接在那种深度与龙王遭遇,真不敢想象会是个什么结果。
“不放下去他们同样会死。”恺撒头也不回,“楚子航那种家伙,怎么可能轻易地在这种地方憋屈死,如果他是这样的人,那就不配成为我的对手!他相信我,我当然也会相信他!”
潜水钟释放入水的同时,恺撒抵达了舱底,不幸中的万幸,暴风雪鱼雷还完好无损地躺在这儿,但是发射管有些轻微的受损变形。
令人意外的是摩尼亚赫号受到如此重创,居然还有一个人坚持在这里,苏茜站在半腰深的水中,正在努力修复那个鱼雷发射管。作为楚子航的助手,她是卡塞尔学院里为数不多的纯工科女,恺撒记得上一年机械魔动力学,苏茜的成绩就只比他少一分。按照这个程度发展下去,将来她说不定会加入装备部。
“没想到我们这里居然还有一位英勇的瓦尔西里女士。”恺撒走向发射管的另一边检查它的状况。
“这话听起来好像语意不善。”苏茜脸上都是黑色的油渍,那张明媚的面孔现在和刚从古老矿坑爬出来的印第安人差不多,她正在努力把发射管尾部那块扭曲了挡板弄掉。
“你误会了,说真的我看见你还坚守在这里真的很高兴,如果你离开了岗位,我想这枚鱼雷大概已经没得用了。”
他这么说是因为暴风雪鱼雷偏离了它该在的位置,原本发射管附近漏了一个很大的洞,如今都还在渗水,想来再要不了多久整个底舱这块就得和鱼雷一起淹没。要知道那颗鱼雷可是2.7吨重的东西,在船身受创的情况下,苏茜一个人是靠了什么方法把这鱼雷搬到安全的地方的。
恺撒在角落里坐下试图恢复点体力,成功把诺诺带回来之后身体多少松懈了一些,潮水般的无力感正在侵蚀肌肉的每一寸角落,A级的加图索皇帝也有点扛不住这种消耗。
他无意上前去帮苏茜的忙,从某种程度来说他作为学生会长,甚至比楚子航这个狮心会长更了解苏茜,她和诺诺一样都是那种自强又自傲的女孩,在她能完成这项任务的时候上前说帮助,一定会被那颗要强的自尊心一脚踢出门外。
说起来这种在外面一副钢铁女强人模样的姑娘还蛮适合楚子航的……至少恺撒是这么觉得,面瘫确实需要一个贤内助,就像恺撒不能没有陈墨瞳。
事实上不止是恺撒这么想,学院里的很多人都这么觉得,但楚子航似乎对苏茜一直保持着恋人以下友人以上的奇怪距离,最近倒是和那个路明菲打的有点火热。让人不禁有些感慨青梅总是抵不过天降系,因为你对青梅太熟悉了,熟悉到从她身上找不到吸引力,而天降的美少女漂亮又神秘,就像一本无法解读的书,男人就是会对这样的姑娘着迷。
恺撒自诩情场高手,虽然只有陈墨瞳一个女朋友,但是喜欢他的姑娘数不胜数,在感情这方面,他觉得自己比起楚子航来至少还是有领先地位的,不至于同时和两个姑娘暧昧不清。
路明菲带着楚子航在水下努力地向上拼搏,腰上的伤口在隐隐作痛,能感觉到它一直在少量的渗血,本来应该靠着自身的治愈能力多少愈合了一点,但总会因为身体大幅度的动作又让伤口重新崩开。
她紧咬着牙榨出身体里最后一点力气继续游,放弃就等于必然的死亡,更何况她还带着一个绝对不能死的人,如果师兄挂在这种地方,那恐怕未来的每个夜晚,路明菲都会重复深水中的噩梦。
楚子航的状况远比她要糟糕,他没有潜水服,不断的上浮也意味着压力不断减小,气体栓塞在不断加重,抱着的那个氧气瓶也没剩下多少了,现在每一口呼吸的间隔都被他拉的很长很长,爆血在尽可能支撑着他还能行动的一点点力量,但拉着路明菲的手还是越来越松。
唯一的好消息是他们还不至于迷失方向,离开青铜城之后他们遇到了那两条断裂的通讯索,这东西的另一头依然完好地链接在摩尼亚赫号上,只要沿着这个方向,就可以在第一时间遇到船。
第107章 位无王影(五)
暗红色的光在江水中如此惹眼,路明菲没有放过这一闪即逝的光辉,她向四周看去,努力寻找发出这道光束的东西,就在相隔几十米的地方,有个什么东西悬浮在水中,通透的红光能够直往路明菲脚下更深的水底而去。
“潜水钟!”她下意识地想要高呼,弄清楚这东西是什么的瞬间,简直就像摩西受到了上帝的指引那般欣喜若狂。
水下上浮的标准操作是上浮等候再上浮,但路明菲没有那么多时间和氧气,楚子航正处在随时都会崩溃的边缘。不过现在有了潜水钟就都没问题了,那个铜制的大型密封舱自带氧气供给,气密之后几分钟就能浮出水面再慢慢减压。
她拍拍楚子航,指了指潜水钟,楚子航黯淡的瞳孔里也有了一丝希望,努力点了点头。
人在绝境面前会爆发出强大的力量,身处绝境又恰逢希望之时,会再榨出更深的潜力,两个人向着潜水钟游去,楚子航游的显然比刚才快了,路明菲大概猜到了愿意,楚子航身上的糟糕状态正在加剧,他只是没有表露出来。
路明菲放慢了些速度,到楚子航身后去,奋力推着他向前,潜水钟的舱门是打开的,就像等待着客人的酒肆那样泛着温暖的光。
海水忽然被暴力所搅动,就连潜水钟放射的光也被吓得紊乱了。路明菲看见了那个笔直朝他们冲过来的东西,诺顿保持着人形,却能像发射出去的鱼雷那样快速穿梭,他的面孔冷硬,仿佛含着坚冰,手里提着一把青铜色的古剑。
这一瞬间路明菲也感觉到所谓杀意那种看不见的气息,极寒好像把身边所有的江水都能冻住,人类之心彻底被消灭同化,现在朝她冲过来的东西已经没有了所谓老唐这个人格的干扰。
距离潜水钟已经很近了,路明菲一脚踹在楚子航背上,也管不得是什么姿势了,奋力把他蹬进潜水钟里去,猛地扣上了舱门。
潜水钟的氧气系统自动开启,高压磊进入排水操作,新鲜的空气和稳定的气压冲刷着楚子航,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努力站起来看向舱门上那块圆形的耐压玻璃。
只有一瞬间,他只看到了路明菲那一瞬间对他安全了的欣慰笑意,高速冲刺的黑影就和她正面碰撞,一起坠向水底深处。
潜水服又一次撕裂了,大量气泡混合着江水迅速灌满了潜水服里,路明菲觉得自己好像被攻城的重炮在胸口猛击了一发,灵魂都被撞的四分五裂,大概肋骨也断了,说真的今晚受过的伤可能比她过去整个人生里加起来都要多,那种呼吸一下都会生疼的感觉像是躺在ICU里等死的旧病之人。
诺顿在水中停下,路明菲随着惯性继续飞了几米出去,直到流水的浮力将她拖住。
“我以为你们失去了潜水服,就没办法活着离开青铜城了。”诺顿围绕着路明菲游动,他的姿势很奇怪,几乎没有大幅度的动作,但就是能顺畅无阻的朝自己想要的方向前进,甚至还可以在水底说话。
路明菲没办法回答他,大量的水从灌进了面罩,她现在差不多等于整个人都泡在鱼缸里,全靠氧气罩吊命。如果诺顿把那个管子或者背后的氧气瓶弄坏,那她就完蛋了,所以她尽可能的调整姿势,让自己面朝诺顿,把弱点藏在身后。
“其实你还不如死在青铜城里,那样我就没有必要亲自动手的必要。”诺顿轻声说,低头看着手里的青铜剑,“杀死同族非我所愿,但尼德霍格的命令不可违背,世上的很多事情就是这样事与愿违。起初我厌倦了无休无止的纷争,只想和康斯坦丁找个没人的地方过属于我们的生活,花了很久才从北欧的宫殿来到中国,到了这里我以为就安全了,可以避开那些没有必要的纷争,可是古代中国一样有仇视龙族的混血种,他们并不理解我为何在白帝城自立为王,只不过是出于担忧我会先一步攻击他们这样的理由,就选择纠结大军和刘秀合作进攻。”
他在水中缓缓行走,就像武侠小说里那些可以踏水而行的大侠,安置在青铜城里的那枚炸弹此刻终于走完预订的倒计时,镶嵌在岩石中的青铜城倾斜起来,四周喷出墨绿色的水流,岩石崩塌了,剧烈的扰动向着四面八方传递。诺顿只是低头看了一眼那个方向,不悲也不喜,好像那地方的死亡对他来说只是看着翻转的落叶宣告凋零那样简单。
“人类总是把龙定义成他们想象中的样子,殊不知龙族不过也只是初生的孩子,睁开眼睛看这个世界的时候,和你们的婴儿没差。这世界上真正能冠以龙族之名的只有一条龙,那就是尼德霍格。我们尊敬于他,但也畏惧于他,所以最终选择背叛于他,可他是杀不死的,多年以后他仍将归来,对所有的人类和古龙降下盛怒的审判。”
说到这里诺顿笑了笑,“不过这些你都听不懂,你接受着人类的观念长大,就像我作为老唐一直以为自己只是个无所事事的赏金猎人,尚未觉醒之前我们都是白纸一张,很容易就会被侵染上有人想要的颜色。没有搞清楚自己是谁是件好事啊,至少不会因此而痛苦,能在无知中死去是种幸福。”
路明菲瞪大了眼睛,努力地想把诺顿的每一句话记在心里,这是来自一位龙王对她的诉说,和卡塞尔的教科书上不一样,诺顿是真正的当事龙,曾经历过那个遥远不可描述的时代。
他的每一句话里都透着精疲力尽的感觉,就像一个走投无路的人站在悬崖上,背后是追袭而来的千军万马,每个人的手里都提着染血的刀剑。他唯有对着那颗早已枯死的朽木,回忆自己至今的人生,说完这些之后的选择,大概就是从旁边纵身一跃了吧。
为什么会这样?龙族不应该注定是要和人类对立的强者么?可在诺顿的口中好像他才是那个受尽欺凌的弱者,害怕的想要逃避,却发现自己早已无处可逃。
“我将赐汝以永恒的解脱!”诺顿高举起青铜剑指向上方,以诗人般伟大的语气高呼,“如此你将不必像我一样,背负弃族的命运,亘古的沉眠之后,终能抵达遥远的英灵殿。”
青铜剑劈开了绵绵江水,好像根本不存在什么阻力,诺顿笔直地冲向路明菲,挟着狂涌的骇浪,他的呼吸产生大量泡沫向着身后涌去,高速加持之下就像一枚迸发的鱼雷。
路明菲挣扎着想要逃离,可她的潜水服已经坏了,诺顿的急速能有五十节,在这个距离上的突袭只是一瞬间,王之军势无处可逃。
“一个大男人,在这里哔哔歪歪妖言惑众个什么劲儿?谁愿意和你这种低劣的东西同为弃族?你何来审判我的资格!”
惊雷般的声音在脑海里炸响,路明菲眼前一黑,她猛地睁开眼睛,头顶上星光洒落,一眼望出去尽是漆黑的大海,看不见岛屿也看不见大陆,无际无边的流水上,只有身下这艘白色的小舟是别致的色彩。
路茗沢就坐在船舷边上,晃悠着双腿,在黑色的海里踢起一朵又一朵的水花。她不再是那副哥特萝莉式的打扮,双马尾卸掉之后清水挂面式的长发在她身后娓娓触地,白色的裙裾一尘不染,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看上去就像每个男孩梦里会出现的谜之少女,可爱但对你遥不可及。
路明菲挨着她坐下,一点都不惊讶也不慌乱,过去的经验表明路茗沢的世界等同于时间停滞的梦境,她人坐在这里,也许外面的身体正在和诺顿赛跑,俩人被定格在水中变成一副静止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