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就是这样么?对超越自己认知的东西难以接受。”路茗沢摊摊手,“当年在教会的主导下人们都相信地心说,提出日心说的就要被审判被烧死,可事实总会为被污名的英雄证明一切。也许很多年以后人类会了解龙族的全部,但那都和你没什么关系,当下的你只是个篡夺了王位的小丑罢了。我们之间不是一个量级的,所以你看不穿我。”
她的口气写意,夹杂着对赫尔佐格淡淡地蔑视,赫尔佐格不敢说话,它是新生的龙,白王的继承者,如果这样的东西都被眼前的龙低看,那么答案难道就只有那么一个?
不……绝对不可能,赫尔佐格果断否认掉这个想法,黑王的复苏注定成真,他的降临代表着诸神黄昏之日的来临,到时候世界都会灭亡。如果黑王真的已经苏醒了,那么世界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零号必定不可能是黑王。
可她又会是什么东西?在龙族漫长又光辉的历史中,除了黑王白王四大君主,还藏着什么无人知晓的身份么?
赫尔佐格自诩为最了解龙族的人,但在这一刻,他确实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似乎抬头望去,他仍在珠穆朗玛峰的山脚下,只是比其他登山人多走了几步,而登顶的桂冠,仍旧离他遥遥无期。
“虽然你成为白王还不久,但我得说,今夜就是你的葬礼了。作为一位王的葬礼,夜之食原委实有点不配,对于你这样的人,我希望在明媚的阳光中赐予你定罪的审判。”
路茗沢轻轻挥手,向着天空合起手掌,那是个再简单不过的手势,也不像什么言灵的发动,但随着她的手指完全闭合,赫尔佐格发现自己失去了对尼伯龙根的控制权。不久之前他趁着和路茗沢对话,偷偷调集死侍群,试图作为自己的帮手,如果他受伤甚至还能掠食。现在他感觉不到它们了,整个夜之食原已经不再对他唯命是从。
天空中的乌云渐渐散去,微亮的光居然从乌云的裂缝中透了下来,笔直如剑,云破日开,带着几分清冷,照亮了这个阴霾中隐藏了数千年的世界。
死侍群们从未见过这种名为日光的东西,纷纷遮起自己的眼睛嚎叫着退避,它们的视觉能力早已经退化完全习惯于夜之食原的黑暗,还有高架桥上的路灯,像这样纯粹的自然光对死侍来说还是第一次。
绘梨衣就站在第一缕透进尼伯龙根的阳光中,那似乎是为她特意而盛开的。她抬头看去,尼伯龙根的天空倒映出东京海湾的景象,巨大的日轮已经从遥远的海平面上露出了边边角角,这可能是东京这么多天暴雨以来最好的日出,金色的云舒卷成连片的残霞,越来越多的阳光正在打破现实与尼伯龙根的交界线。
那里确实就是外面的东京,海啸已经过去了一整夜,尼伯龙根中的人们也度过了一整夜,如今外界正好到了日出的时候,路茗沢从赫尔佐格那里夺走了尼伯龙根的控制权,现在任何人都可以离开这里了,外面的景色也出现在了尼伯龙根的天空中。因为两个世界的交汇,尼伯龙根中死去的元素也都重新活跃了起来,大海开始流动,晨风开始吹拂。
路茗沢,或者说路明菲的长发随风曼舞,她还穿着店里的西装,双手插在衣兜里,瞳孔中金色的华泽绽放,有点像是个女扮男装的酷酷男主,而赫尔佐格就是被推倒在地无力反抗的女主,虽说有点丑了。空气中流动着某种清冷的香气,像是某种香水,很淡很淡,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但这对赫尔佐格来说却是致命的毒药,他觉得那气味在宣告他的死亡,让人想到下葬时人们手中捧着的白色百合。
确实是白百合的香气,因为说好了要送给赫尔佐格一场葬礼,所以就连花都准备好了,闯进尼伯龙根里来的不止是阳光和温暖,还有漫天飞舞的白色花瓣,像是葬礼上随手扯花的花童们,正在围绕这个世界行走。
花瓣落在赫尔佐格的鼻梁上,他气急败坏地把花瓣拍了下去,但花瓣的数量太多了,他弄掉一片就又有十片落在他的身上,他索性动用了君焰,把周围的花瓣全部燃烧殆尽,爆炎制造出一片干净的空间。
他已经从震惊和恐惧中恢复过来了,取而代之的是愤怒。既然面前的东西不是黑王,那就没什么好怕的!他已经受够了零号什么都在掌握中的口气,葬礼是么?究竟是谁要躺在坟墓里,还很难说呢!
赫尔佐格首先使用了君焰,威猛的火焰组成炼狱般的火海,气势逼人。路茗沢露出惋惜的神色,摇摇头打了个响指,原本汹涌的火焰骤然消散在空气中,连一丝火苗都没有留下。
在赫尔佐格的视野中,他清晰地看到了这种状况的发生,君焰调动起富集的火元素发动猛攻,但随着对手的一个响指,组合起来的火元素就像受到了某种冲击,顿时烟消云散。
他不信这个邪,又使用了因陀罗之怒,白王的因陀罗之怒连天色都不会改变,雷电根本就是凭空产生的,这是火元素与风元素摩擦诞生的结果,天幕中天雷万钧,雷电受到赫尔佐格的牵引,直击目标。
又一个清脆的响指,世界陡然安静了,那道距离路茗沢背后最近的雷电,也在即将命中她的时候消散。
“看来你还是不懂,我说过了,今夜是你的葬礼,那么你就一定会死。也别想着有什么挣扎,言灵对我是无效的,因为我能击溃你调集起来的元素。在我们的世界里,王与王的战斗从来都没有花里胡哨,必将以剑而终!”
刺眼的光亮灼烧着赫尔佐格的眼睛,他忽然觉得眼前的人似乎沐浴在金色的辉光之中,有无数的光芒从她背后射来。
这是神话般的奇迹,进攻尼伯龙根中的日光居然富集起来,明暗交汇的天空中升起了九十九颗璀璨的光斑,或者说是九十九轮太阳。它们的热量惊人,在与地面如此遥远的距离上,仍旧把赫尔佐格炙烤的疼痛难忍,他的龙鳞居然在这样的光芒中被点燃了。他急忙调动元素,却发现那里根本没有火元素,那些燃烧似乎是凭空出现的概念。
有什么东西要来了,那是致命的危险,但赫尔佐格睁不开眼睛,根本就没法直视,也无从躲避,此即逆命的审判,远胜过以此之名发动的言灵,赫尔佐格已经被九十九支光刃锁定,无处可逃。
第一根光刃发射,仿佛自高天往地下逆射的流星,天幕中留下一道灿烂的光尾,赫尔佐格的颈椎被击穿了,磅礴的穿透力带着他往富士山中沉降,这座火山已经重新活了过来,火山口中缓慢流动的熔岩就像嗷嗷待哺的巨口。
赫尔佐格死死扣住地面,但第二道光刃已经来了,瞄准的就是他的四肢。第三根,双翼。第四根,关节。第五根,筋腱。
他的身体被划分成了三十三个部分,但凡在现代医学上能叫出名字的类似器官或者位置,都一一被刺穿,他费尽心机获得的龙类身躯在如此打击下疯狂地弥补着伤口,颈椎在想办法愈合,钢铁般的肌肉正在修补撕裂伤。可这种行为似乎早已经被预料到,来审判他的人就是来杀死他的,无比了解龙类,知道他会在这种情况下干出什么来,于是新的一轮光刃打击降临,而这一次不再一根根赐予他绝望,而是齐射。
狂暴的穿透力彻底击碎了周围的地面,带着赫尔佐格掉进火山口,巨石纷飞着坠入岩浆中,连一丝涟漪都不会泛起,灼热的高温就彻底将它们吞噬。赫尔佐格的尾巴距离熔岩只有十几米远,他用爪子刺穿了岩壁,剧痛烧灼着他浑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肤,但他仍然能坚持着往上爬。他的心境,他的耐力,他的野性,都远远胜过常人,爆发出极强的求生欲。
没关系,他还没死,他还能赢,既然言灵没办法,那么就用别的东西好了……他已经想到了反制的手段,对手大概还不知道吧,神剑天丛云就在白王的身体中,那把剑曾经用来杀死白王,可最后居然也被白王吞噬,成为了白王的骨骸一部分,就是他的尾巴。只要用天丛云,就能把那个满脸轻蔑不可一世的女人杀死!
不!就那么杀死她太便宜她了!把她扔进死侍群里,找一群最肮脏又龌龊的死侍来轮奸她!给她注射慢性的毒药,对她千刀万剐,割下无数块薄如蝉翼的肉片,让她自己吃下去!再不断地给她打肾上腺素,让她活命!白王的生命很漫长,他要用几十年的时间来折磨她,还要向全世界的人直播,让众人知道反抗神的下场!
赫尔佐格的位置越来越高,他居然真的能从火山口里爬出来,尽管他浑身都已经被烧灼成了火红的碳色,像是在燃烧,但过于顽强的生命力居然还能死撑。那种攻击他的东西毫无疑问是某种言灵,超脱于四大元素,而且从未被知晓的言灵,威力那么巨大当然不可能重复释放,只要能出去拔出天丛云剑他就能斩下那个婊子的头颅!
他抬头仰望天空,火山口呈现出完美的圆形,阳光那么温暖,东京湾的海面如此静谧,虽然遭遇了浩劫,但人们正在想办法开始灾后的生活,相互鼓励相互协助。他第一次觉得不去毁灭世界,就让它这么活着也挺好的,而外面的世界似乎也已经对他近在咫尺,张开了怀抱。
一个光点在他的瞳孔中出现,越来越大,越来越快,随着距离的接近,他渐渐看清楚了那个东西的本相——九十九支光剑只打了三分之二,最后剩下的三分之一合拢在一起。
那是最强的一支,来自天命的意志,规模甚至超过这个火山口本身,要以公里来计算。空气在它的坠落下被强行撕裂,甚至扭曲,尼伯龙根与现实世界因为它的攻击而相互扭曲,彼此的景象交融,巨大的风压甚至让赫尔佐格抬不起爪子了,他正在被吹的缓缓下降。
她说了这里是你的坟墓,就没打算给你反抗的机会,给你展现的是绝对的碾压,无论你有什么样的伎俩权谋,都别想有任何作用。
“不不不不不!”
在赫尔佐格绝望的惨叫声中,光刃坠入火山口,引发了史无前例的爆炸,熔岩巨浪滔天而起,化为暴雨落下,赤红的浪潮简直如同海啸,喷洒了数公里之高,尼伯龙根中的富士山因为这次攻击而毁灭,分崩离析,岩浆沿着完全破碎的山体流淌,归墟的海水已经蔓延至了半山腰,和岩浆接触,立刻汽化升起惊人的白雾。
绘梨衣就站在大石茶室门外,她没想到最终的战斗会是这个样子,审判在如此力量面前根本没什么作用,她其实压根没帮到Sakura什么……甚至现在就要死了。
她索性闭上眼睛,强烈的失重感如期到来,带着光焰的影子在天空中划出明亮的轨迹,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拥抱天空,世界在她的脚下毁灭,每种声响都震耳欲聋,伴随着灾难末日的景象。她却一点都不觉得害怕,虽然没有睁开眼睛看一眼,但她知道那是谁,下意识地伸长双臂,然后收紧。
我的心中有一位英雄,每当我难过的时候,每当我受伤的时候,每当我困惑的时候,她总是会骑着她的白马从云端来到我的窗前,伸手问我要不要跟着她走。我没有回答,只是换上了我的高跟鞋,踩着窗边牵着她的手,告别我住了很多年的城堡,我想和她一起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Sakura真的最好了。
第327章 创世纪(一)
庞贝喝着红酒仰望日出,他的头顶上直升机旋翼带着狂风掠过,在格兰迪号货轮上平稳降落,发动机熄火机翼停转,帕西扛着昏迷不醒的恺撒从直升机上一跃而下。
在经历过那种级别的海啸袭击后,东京湾近海上应该是没有船只能幸存的,但是这艘格蓝迪号仍旧保持在帕西·加图索出发之前的位置上,庞贝甚至还在喝酒。与其说是船保护了他,倒不如说是他保护了船,如果没有庞贝,这艘船很难幸存下来,加图索家才刚刚为这条货轮支付了一大笔钱。
“看起来我的宝贝儿子状态还不错。”庞贝看了一眼浑身是血的恺撒,吹了声口哨,他一眼就看出来恺撒经历过血战,身上那些黑血是死侍的而不是他自己的,在东京的浩劫中恺撒全身而退,并没有受多大的伤。
“李雾月和他的姐姐都死在卡塞尔学院的手里,校长爆血后的战斗力很高,很难说这对我们来说究竟是坏事还是好事。”帕西把恺撒放在庞贝身边的躺椅上,报告情况,“现场还有疑似另一个海洋与水之王的龙王,死于龙王的内斗,赫尔佐格窃取力量诞生的白王也被路明菲击杀了。就目前来说,四大君主相继复苏又相继全部被击败,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我们已知的敌人只剩下黑王尼德霍格,还有奥丁。”
虽然名义上他是去接走恺撒的,但帕西还是作为加图索家的特派使者关注着夜之食原中的发展,如果龙王没有被解决,那么就得他上场负责把龙王引到尼伯龙根之外,使用天谴来歼灭。
“这一天比我想象的来的还要快啊。”庞贝叹了口气,这一刻对他,乃至对整个加图索家来说都等了太久,有种宿命终于到来的怅然,“既然已经确定事态发展到这个地步,我们与卡塞尔学院的合作就可以宣告结束了。”
“这么快?”帕西吃了一惊,他原本以为这种决策还需要家族元老们的商量。
“时间是人类最大的敌人,四大君主的没落意味着新时代的开幕,我们不知道尼德霍格会在什么时间点苏醒,当然要快。”
当年在黑天鹅港赫尔佐格没有死确实是个计划中的意外,后来他登上日本境内,与橘政宗产生联系,陈家的追兵察觉到了他们正在做的事,把消息传回中国和意大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