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老而弥坚

极天域。

三天书院。

本是绿水青山环绕，两座巍峨高峰之间所夹杂着的一条缝隙，踏入其中后，方能窥见三天书院入口。

入门后，最为显眼的便是那三天书院的创始者——万古以来第二位仙人，文帝轩雷的雕像。

只是。

此刻三天书院内早已空荡无人，大多数学生都已被曹清罗劝退，饶是他们大多不愿签下退学协议，但在曹清罗院长的坚持之下，这座本该热闹拥挤的学院，已是孤寂寥寥。

萧瑟冷风吹拂过面，老者踏着沉重的脚步，缓慢而又庄重地走过文帝雕像，视线向前方望去——

黑云压境。

那并非是纯粹的邪恶的黑暗，而是一股好似裹着一层浩荡神威的阴沉的灰色。

一点一点，缓缓蔓延。

曹清罗头顶依旧悬挂着半轮日光，足底地砖因地面摇晃而不断颤动，每每踏出一步，他都能够更进一步地感受到那股无法言喻的威压。

饶是现如今已然成圣的曹清罗，也丝毫不是这股威压主人的一合之敌。

他隐隐感受到身旁的文帝雕像底座竟是有些不稳，便立刻伸出那苍老枯瘦的右手，扶助那晃动不止，好似要倾塌而下的雕像。

凹陷进眼眶内，皱缩的眼珠中缓缓浮现出凛然怒意。

范木甬便跟在曹清罗身后，随着他一同望向前方。

黑压压的，像是潮水一样，他们身上分明穿着纯洁无垢雪白的道袍，从体内漂浮而出的却是阵阵诡异的黑气。

那并非是指那万号人都已被罪恶侵蚀，与之相反的，兴许，是他们主动侵蚀了罪恶。

仔细望去，那踏着慢步走来，阴云随步伐而前进——位于黑潮正前方的，是一道双手背负于身，神情举止始终古井无波的青年。

其身后紧跟着六位身着同样道袍之人，修为境界同样深不可测。

但唯独那青年不同。

一身金衫印雕龙，华袍粉饰修长身，足踏白履，长衫一摆，腰间丝带随劲风舞动，长发纤然黑丝，浓密垂落而化瀑，白面莹润，剑眉星目，神采飞扬，宛若赶考中榜归来，意气风发的书生，身负一柄白玉龙首雕玉剑鞘，殷红剑穗晃动不止。

此人虽面带微笑，然神态中之杀意却绝非凡尘所及，真要比拟——那是宛若仙人的杀意。

天子一怒，可血洗百里，若是仙人一怒，恐要血洗千州。

曹清罗认得此人。

只见过一次，便永世难忘。

范木甬自是对此人有印象，见到对方的第一眼，其内心深处所翻涌而起的恐惧与惶然便填满神魂，肥硕的躯体抖动两下，面色惊寒万分。

“他已经是尊仙了……”

曹清罗深吸口气，望向那名意气风发的青年，对方的视线在下一刻也投射过来，淡笑着与曹清罗对视一眼。

额头凝起川字，曹清罗如临大敌般望向前方：“叶问天……他本该是圣仙之一，没想到现如今已突破至半仙之位，有了尊仙之能。”

“仙都三尊仙，现如今要变成四尊仙了么？”

“叶问天本就是尊仙，只是因某些我们不知晓的原因，而从尊仙之位上退下，也有传言说叶问天在二十多年前，在某处秘境被神秘高手所伤，痛及神魂，险些身死，这才许久不曾露面于世人。”

“但他现在的能耐，毫无疑问，已达尊仙之境。”

他是如何修复神魂的，又是如何一步步走到今天这般位置的。

其中奥秘，谁也不知。

曹清罗与范木甬只知道，他们三天书院可当真是被仙都重视，尊仙携六位圣仙以及成千上万位仙都修士来此，可真是给足了他们面子。

叶问天甚至没有直接突入山谷，而是立在山谷之外，对着后方轻描淡写地做了个手势。

霎时间。

仙都大潮的动作凝滞，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

他们头顶悬着压抑无比的阴云，其内蕴藏着的浩荡天威无时无刻不在摧残着曹清罗二人的神魂。

而三天书院的顶端，则是仍有半转日光执拗地挂着，怎么也不肯被这阴云吞没。

曹清罗抬起头，粗略地扫了眼那暗含天威的黑暗，进而又垂下眼睑，右手一甩，双手背负于身后，向前迈出一步。

范木甬犹豫一瞬，进而也紧跟而上。

山谷内，山谷外。

黑云，日光。

仙都，三天书院。

双方以绝对悬殊的实力汇聚于此，汇聚于这昔日文帝轩雷所挑选的山谷。

叶问天没有再向前，没有踏入那三天书院所处范围之内。

而是双手抱拳，俯首弯腰，摆出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声音更是充满了谦卑：“仙都新任尊仙，叶问天，见过曹清罗老前辈。”

山谷之内，曹清罗目光凛然地盯着面前的叶问天，目光尤为不善，语气低沉道：“我这老东西，被尊仙叫一声前辈，当真是有些折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