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问卷又放回萝拉面前。

萝拉撇嘴别过脸，满脸不悦。

这是她的惯用伎俩，半生气半任性，却也在一众软言软语的招待员中脱颖而出，意外的受客人欢迎。

“你就是故意的吧！”

“看不起我们，用这些问卷来为难我们，是，我就是读书不多，也不喜欢写东西——我跟你这种聪明人不一样，我就是笨蛋，因为笨蛋才来做这个……”说到这里，神色还顿时变得哀戚柔弱。

“……如果有选择，谁想当笨蛋呢？我……也不想啊……”

傲娇到柔弱，以退为进的恰到好处。

许多客人都不知不觉被拿捏住。

面对萝拉一手连环套路，青年完全没跟着走。

他只是把笔端端正正的摆在问卷边。

“你以为我怎么看你，我改变不了，但如果你问我怎么想，我会说我没那么想。”

“你在做你的工作，努力的独立养活自己，不靠任何人，你已经尽到你的责任了，这一方面，我觉得都是值得敬重，另外而言，我主要想做这问卷，是我很少一次遇到这么多女孩子的环境。”

“我很想知道有了自己独立经济能力与思考的女性喜好是什么。”

萝拉：…………？？

我在对你使套路，你活像教授一样认真回应怎么回事？

“你不想写问卷也行，我觉得你刚刚那一套回我的话很棒，我要记录下来。”

“你们在这里工作，天天应付各式各样的人，都是聊天高手，能让人轻松愉快，我和你们没两样，本质都是做服务业，娱乐人而已，你可以当做我来这里偷师。”

他静了几秒，又继续往下说。

“我有时会觉得自己做的工作有点异曲同工之妙，明明天天跟人接触，要服务诸多受众，却没有建立起实质关系的感受，反而觉得心一日日被磨损。”

一番话让萝拉和招待员们都沉默下来。

没有真情营造不出温暖的氛围，可是建立在金钱关系上的关系哪还有真情可言。

拿出自己的真心，或不拿出自己的真心，在这行业也是苦的事情。

人没有一刀切下去两面光。

他没谴责套路，也没要求真心，只是平和，像个好奇的新朋友。

自那番话之后，徐经理见到招待员们的态度微妙改变了。

像是被严厉师长点名，但又知道师长其实很心善的顽皮学生。

甚至兴致勃勃的讨论起问卷上的内容。

“……那如果我们去做，能做什么游戏？”

“恋爱模拟，世界广大单身男性需要你们，你们绝对是高手。”

把她们逗的咯咯笑。

旁的客人都是来会所找招待员聊天治愈自己空虚寂寞，他反过来治愈客人。

这种治愈情况还不止在招待员身上。

徐经理看了眼包厢门口，摇摇头不敢多听，径直走开了。

包厢内，阿尔靠在沙发上，半歪着身，因为酒力上涌，脸上泛红，手腕的袖子开了往上卷，摇着酒水晃。

“我一直都觉得很不痛快。”

“我姐姐，让我觉得很不痛快。”

“哥，我和你实在是一见如故，很有话说，我这些话从来没跟旁人说的，今天就忍不住和你说了。”

白未然不答，只慢慢喝着酒，看着阿尔一把将柠檬吃了，就着龙舌兰酒杯沿的海盐把酒一饮而尽。

这些日子聊天，他更深刻的理解，果然是虎姐无犬弟——

海晴被天眼系统关，就阿尔一个人独力撑起这个海家。

阿尔能力不如海晴，身份也有缺陷，他没有强行去方方面面模仿姐姐，全面掌控，成为另一个暴君。

他看起来很不着调，把事情弄得一团稀烂，破坏了许多海晴原先定下的规则，还流放冷落许多海晴原先的亲信心腹，在自己身边聚集一票狐朋狗党。

表面看起来糟糕透了。

但只要仔细看一看，就发现这些事情底下都有另一套逻辑。

海家之前虽然兴盛，却也有问题，海晴是个只懂得高压，一味追求效率的老板，过于追求效率到极致，便成为一种独裁暴力，认为自己的想法才是最优解，自己就是团体里的智商天花板。

堂而皇之的把旁人都视作工具人。

人不被当做人，那自然会生出不满和愤怨。

在海晴入狱以后，海家援救意愿并不积极窥见一二。

阿尔看似在破坏规则，严酷规则被破坏以后固然会让人拍手称快。

但那些严密的运行规则，就像一部上满发条的机器，阿尔把一部上满发条的机器发条全拿掉，然后跑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