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您的帮助，谨遵您的指示。”

罗萨的配合让莱尔心情稍缓，刚从外面回来的莱尔当然知道外面是什么鬼情况。虽然他不明白恶意突然暴涨的原因，但他明白这个时候绝对不适合外出。一想到毫无还手念头的幻影和那些疯子共处一地，加入幻影一族之后产生的归属感和责任心，让莱尔心里燃起了一团火。

干脆利落地解决问题，莱尔意识到刚才的言行有些冲动，虽然有心安慰表情低落的幻影，但莱尔凭着一股古怪的感觉，独自回到了秘契者的塔楼。

蝴蝶扇动翅膀可以引起一场风暴，那邪神的一个念头呢。

莱尔不知道的是，这片土地浸润沉睡者的恶意，会附着在恶行的躯体上。在以往，波苏瓦土地上最大的恶徒，是从纳斯兰到来的恶魂，杀戮不倦的觅战者沃尔。他孜孜不倦宣泄恶意，也承担了这片土地最大的恶意，也正因他的存在，波苏瓦其余地区的恶行才会削弱消弭。这些疯狂的意识被聚拢，在中心制造了善恶避让的炼狱。失去自我的怨灵因为莱尔的命令重新恢复神智，那些纠缠他的恶意，因为邪神幼体的神秘性脱离，回归大地。如今，这些恶意找到了新的奴仆，一群癫狂的普通人。

这一切因莱尔的念头产生，也会被他的行为修正。命运就像一只看不见的手，牵引着不明真相的幼体继续前进。不管过程如何，结局必会被修正，这是命运，这是永恒存在的归正。

“莱尔。”翻动的书页叫唤着他的名字，【全知之书】从讲坛上爬起，弯曲的书脊直立，幻影之父，曾经的秘契者，望着莱尔，表情苦闷。

“老爷子，你应该制止他们的。”莱尔忍不住抱怨着，“乐园，你明白它存在的意义，这是幻影的庇护所，因为波苏瓦对于幻影来说，就是地狱。他们无法在外生存，所以才会在乐园。”

“那是一个机会，莱尔。”苍老的声音语气迫切，因为急迫还有些洪亮。“他们曾经是罪人，我摘除了他们的恶念，但没法摘除他们的罪。只有最罪不可恕的恶徒，才会来到我的实验室，成为波苏瓦的实验品。”幻影是人工的善良，他们的前身是波苏瓦最危险的罪犯，这有些讽刺。但现在，莱尔每次看着他们，只能联想到笑容，【蛇】的温柔，【石匠】的执拗，孩子们的乖巧和所有幻影的热情。

“罗莎·耶什，是曾经的王室，幻影帮助了她的话，只要一次，只需要一次！幻影就能与罪孽的前世分离，罪人得到救赎，王室赦免了他们……”

莱尔皱起眉头，“我的老师教导过我，或者说安德瑞的法律要求我们，将灵魂异变前后的个体区别开来。不同的人格不应该承受彼此的负担。幻影他们是无罪的，他们本身就是一场救赎，他们不必，也不需要为曾经的自己赎罪。”

“但我需要，我在乎。”【全知之书】看着莱尔，“我和幻影不一样，我是一本书，是记录者，我知晓自己的过去，我知道幻影、乐园计划的目的。幻影是为了帮助波苏瓦，挽救波苏瓦而存在的，这是最初的目的。我承认在这个过程中我动了恻隐之心，这些从罪犯中提炼出的美好个体感动了我。我不再视他们为实验品，而是我的子嗣。我清楚他们的过去，在我身体里记录的一行行冰冷的恶行和他们现在的模样总是在我眼前交缠。”

“莱尔，我希望我的孩子是完美无缺的，我希望幻影是完美的，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够指摘我的子嗣，哪怕是遗失的历史，哪怕是死去的执念。”

让莱尔感到可悲的是，这些想法、这些感情，都是【全知之书】记录在纸页上模拟出来的【前世】。幻影是最好的模仿者，他们的灵魂是残缺，精神上的缺陷让他们迫切渴求着什么，渴求知晓身世，渴求帮助他人……因为拥有“记忆”，【全知之书】此刻才会悲伤。

让幻影与他们的前世分隔开，让幻影成为精神独立的个体。

协助那个姑娘，赦免他们的罪。

自己被说服的感觉很糟糕。

第七百六十七章 精神同调

莱尔想到的远不止这些，想要幻影与过去切断联系，想要幻影在波苏瓦寻找自我、保全自身。莱尔还需要顾及他们的个人情绪，他想到自己并不是幻影的保姆，而是他们的领袖，幻影对应的身份不是自己的主人而是部下，部下有着自己的职责和义务。

这又让莱尔回想了与冰霜徘徊者艾什的交谈，沃尔用自己的方式践行对纳斯兰的忠诚，用一种在海伦娜看来无关紧要的行为，但他得到了允许，在波苏瓦这片炼狱以自己的意志坚持下去。

沃尔对于纳斯兰，就好像幻影对于自己。幻影并不弱小，但心无恶念让他们在行为看法上有些畏缩不前。没法抗争、没法战斗，那就逃避、那就躲藏。有时候这甚至是保全自己的最优解。莱尔如此想着，思维的天平随着言辞的砝码落下不断倾斜，这一次，莱尔意识到自己真正的以幻影一员的角度在思考问题。

“老爷子，幻影应该做他们自己想做的，在有效的安全的计划支持下。”他可以隐晦地提供帮助，在幻影和流亡者都关注不到的角落，用莱尔·布勒的力量筛除真正的危险因素。

【公主在小精灵的帮助下回到了她的王国，最后幸福地生活下去。】

预见到类似童话结局的结果让莱尔心情愉悦，一心同体的妮娅雀跃地拍手鼓掌，发出的声音像只愉快的小海豹。

全知之书抬起书脊，莱尔的笑容感染了情绪缓和的老头子，熟悉感产生，得到许诺的幻影心悦臣服地提议，“应该让所有幻影倾听您的心声，莱尔，它们会在你的温暖下获得满足。”

精神分析，连接幻影族群的精神网络，莱尔已经下线很久了，因为他们的情绪总是维持在温暖包容的氛围中，就像沐浴在甜腻的蜂蜜池里。浅尝极佳，沉溺太齁。而莱尔大多数时候不需要这股感觉，跃动到异常的神经不需要引导而需要打压。

今天的幻影网络，是灰暗冰凉的，像一坨在雨水中打湿溶化的糖霜，它们在之前莱尔的话语下打击不小，一股自我怀疑的郁闷正在心灵上传染播种。如何几句话让幻影集体自闭。

也许自己的语气重了点，莱尔心怀愧疚，但其实这点谴责在死灵手办社的事后总结里顶多算毛毛雨，在安德瑞培养的交际能力在幻影族群宛如降维打击。

【我对你们的关爱使我丧失了理智，我很抱歉，我的同胞。在和全知之书洽谈之后，我接受了他的看法。幻影一族应该尽己所能，对任何人伸出援助之手。既然罗莎·耶什前来求助，我们不能视而不见，【石匠】、【蛇】、【溪姬】，你们带领各自的朋友去协助流亡者吧，注意安全，路上小心。替我和受惊的罗莎小姐致歉。】

莱尔舍弃了一些不算友好的细节，对自己的口吻美化修饰，这并不是虚荣心作祟，而是幻影更容易接受美好的结果。它们总是以己度人，认为所有人都是友好包容善于理解的，更何况还是自己的领袖。说得直白一点，在莱尔加入幻影一族之后，它们就当莱尔是圣人了，之前的一些不愉快则是圣人大彻大悟之前必经的小挫折。

乐园彻底活跃起来，振奋的幻影拉着罗莎离去，不明白精神网络的罗莎看着浩荡的拟态幻影还有些慌乱。少数幻影留下来，这让留守在空荡中庭的莱尔有些意外。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职责，”墙怪和木木保持着原来的活力，一如第一次遇见莱尔的样子，“我们的责任是守护乐园，给予每一个来到乐园的旅行者一个苹果，或者一个笑话。）”

莱尔轻松地共享他们的喜悦，他的四锁能力提升了。精神分析来源于族群，能力提升的方式有很多种。提升族群的实力，提升族群的技巧，或者，提升族群对自身的认可度。

精神分析·强化：对幻影的高度认可让莱尔得到了如他们一样的精神感知能力。瞬间侵入对象的精神网络，感知情绪和心灵异常。当知晓对象精神状况的全部，精神控制会变得非常简单，虽然，幻影从来没有奴役心灵的企图。

一场精神层面的风暴在乐园呼啸，天空中的卷积云依旧是明亮的暖红色，但没有人能在这片和煦的光景中体会到温暖。被幻影协调美化的自然让人彻骨冰寒，异常的思维感触像是亲身经历一场幻觉。

莱尔感受到了连接，在他精神统御的幻影网络之上，还有一条单薄又紧密的网络。

邪神网络。

高等神秘的意识，在潜意识混沌海洋里好比璀璨夺目的晨星，遥遥呼应，孤独而又醒目。

一颗昏暗的星辰，埋入潮水。

一颗寄生的孤星，支离破碎。

这两者之外，莱尔的意识连接着妮娅和噩兆，成为整个网络最高傲的存在，跨越时空与障碍，他们知晓了彼此。

“特里同与舍里乌……”莱尔低语。

“蠢物与窃贼……”噩兆毫不掩饰恶意。

“吃的与吃的……”妮娅也是。

第七百六十八章 流亡的希望

银白的沙砾滚进地面干裂的缝隙，蚁群一样的细小颗粒在风的驱使下将蚯蚓一样的裂口覆盖。杰里迈亚站起身，对后方队伍下达偏移方向的指示。没有犹豫，短暂的休憩后，流亡者队伍继续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