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些画面当中出现的基本都是人生苦闷，有小苦，有大苦，又有数不清的小苦堆积成难以跨越的大苦，最终成为了影画中的一幕幕悲剧。

看得见的陌生的画面，多看一会儿，哭泣的声音便出来了，继而便是那滔滔洪水般的哀伤共情倾泻而出。

仿佛要将修罗王的耳目视听淹没。

一道年幼稚嫩的声音响起，那瘦弱又破损的小手轻推着闭目不起的双亲：

【娘，爹，你们为何好几日都不起床，至少该沐浴一下，你们的身子臭臭的了......】

一个消瘦的身影跪在病床上的至亲面前，手中攥着几两银子，银子的面儿被那只手捏着铮亮如新：

【娘，女儿有钱给你看病啦！东边的老爷家给的卖身钱多，只是那边要人急，女儿不孝没法亲自陪你去治病，我已经托邻家带你去看病了，哪天病好了托人带个口信！】

一位枯槁如干柴的老人，佝偻着身躯坐在灵堂前，声若浮沙，轻得连风声都可吹去话语：

【都陪伴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儿女满堂，为何老婆子你却先走了一步......】

此般影画声诉，不在少数......

凡在此中出现者，即便是笑声，都笑得惨淡有无尽哀意......

楚明空不知何时回到此处，只是看了一会儿，便强迫自己将注意力从中移开。

许多人生疾苦，即便不曾发生在自己身上，只是看一下都可心哀好些时候，大概也只有告诉自己“多半是假的”，来免于被那份哀意缠上。

他倒是有些佩服修罗王可以目不转睛地看过去了，他觉得这个时候打岔就显得十分合时宜！

“这般盯着看久了，会不会对心境有所影响？”

“不会。”修罗王淡淡地回道，“每个人都会遇到自己的哀伤之事，他人之哀，与我无关。”

“这还真的是冷淡......那修罗王你觉得这无尽意菩萨的道理是对的吗？

人生百味、事态炎凉皆引向悲哀心寂的苦海......我记得好像是这个吧，什么爱越多，则痛越彻。”

修罗王的目光仍旧在飞速地掠过这一幕幕人生，寻找着祭司的存在，顺道抽空回应楚明空：

“没有什么对不对，许多的道理，乃至所谓的志同道合者，只要合你心意的，你就会觉得是对的好的。

你清楚自己所想的是什么即可，不需要从别人那里寻求认同......我的话，既然此想法能成就菩萨果位，那自然是对的，否则难成如此气候。”

听明白了，修罗王的观点就是用拳头来证明道理。对的道理不一定能出梆硬的大拳头，但错的道理一定出不了梆硬的大玩意儿。

“那里，那个是不是柳青媚？”修罗王伸手一抓，将那一盏青灯抓过来。

火光中浮现出的，确实就是那日在京城见过的柳青媚，其中似乎正演绎着她所承受的悲哀。

别人楚明空可能不清楚，可能觉得是真的的，但是柳青媚的这些经历却必然是推演出来的幻象。

这什么相夫教子、赎身、闹事明志，都是现实当中不曾发生在她身上的，时间上也不允许柳青媚经历那么多。

但是真要说假吧，不考虑楚明空与柳青媚有过一面之缘这一点，他也认不出来真假，因为这些悲哀都源自生活当中的小事，却又是刻骨铭心的。

什么厄运专挑苦命人，按照无尽意菩萨的意思来：

一切皆是苦难，只不过苦命人对厄运的承受能力弱，看起来尤为凄惨，其实你现在也正当厄运，只是尚且在承载范围当中，未来某一天，你的承受能力变弱了，下一个苦命人就是你。

没有谁更苦之分，大家都一样苦，只是有的人很早没有机会吃下一个苦，看起来幸福的你，不过是吃着苦而不觉，甚至比那些苦命人吃了更多的苦，都不知道可怜一下自己。

“如何把她从中解脱出来？”楚明空问道，他不知如何是好。

“不知，尝试去安慰？”修罗王只能给这么个办法，这并非敷衍。

“那修罗王你现在是打算寻找修罗族的那位祭司吧，你找到她后，又打算怎么办？”

楚明空觉得修罗王的办法，或许可以借鉴一下。

“我会询问她，是什么画面让她的意志溃败，她是修罗族当时最强的，也是佛门中独一无二的强者，无尽意菩萨什么没有时间显化在别人身上，等待那个化身慢慢变强，只能直接对祭司动手。

可实力如此强大的祭司，绝非这些小打小闹的疾苦可欺骗双眼。死亡于修罗族而言，是结束，也是归宿，可以不甘遗恨，却绝不是不幸。

是什么让她的意志溃败？”

这么个理由......楚明空对那评价他人疾苦为“小打小闹”不置可否。

就目前接触过的修罗族而言，她们不期望别人去理解她们，也没有意愿去理解别人，所以随她怎么认为吧。

那着意思就是话聊，更通俗地说就是嘴炮呗。

楚明空捧起那盏火光脆弱的青灯，一时无言，良久才挤出些话语：

“那些什么生老病死爱别离之类的，确实都是人间难以回避之苦，更别说还有什么幼年丧母、中年丧偶、老年丧子之类的了。

只是这人生多少还是有那么点甜头可图的，即便青媚你不奢望这些甜头，但至少也别把菩萨说的当做真的呀，要吃也是吃自己的苦，何必相信那些苦得没边又不见丁点甜头的虚弱幻象呢？

还有我也发现这神女菩萨说话还是有点东西，跟你不熟，刚开始讲道理的时候，那就讲得似是而非，模棱两可，好像都很有道理。

但当你开始信一点了，她就开始一根筋了，只道其苦，而不言其甜。

远的不说，这无尽意菩萨见到你们如此信她的话身陷苦海，指不定她心中多甜蜜多欣慰，笑得乐开花。

别让别人教你什么是苦与甜，自己去体验体验多好，我觉得一般人也很难像你经历的幻象那么悲催。

换个角度想，你都在这女菩萨的幻象下体验过这么多的苦头了，而今重新再捡起自己的生活，指不定就知足常乐，以前觉得苦的，现在一对比好像都挺甜了，就当做是这番幻象经历的补偿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