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忍受疼痛是因为习惯，疼多了就都习惯了，可这回的疼他还没习惯，他感觉他的从的每一根手指都在抽搐，仿佛快要撕裂开一般，那些台阶上的剑势此刻正缠绕在他的身上，仿佛要将他的身体从内到外撕裂开来。

丢死人了吧？

江离努力的勾了勾手指，稍稍恢复了一点力气，他刚才吐出的血迹已经把这一层台阶染红，他一身白衣，胸前却沾染上不知道多少血污，他努力的用剑支撑着自己爬起，望着剩下的最后四十九层台阶，他忽然不想登了，要不跑路吧，给幽兰找个别的师尊，反正都九百五十层了，说不定给幽兰找个副宗主也行呢，干嘛非得是傲天剑帝呢？反正你和幽兰非亲非故，你杀邪修是替天行道，对她又有什么愧疚呢？你又不亏欠她任何事情，也不爱她。

他用剑努力支撑自己站着，头一次生出了退缩的欲望。

………………………………

台下。

慕雪栀微微皱起眉梢。

她不知道为何此刻傲天剑帝还未现身，分明江离已经登临到了九百五十层，这五百年来，除了傲天剑帝，未曾有任何人登临到这样的层数，难道这样还不够吗？

“傲天剑帝在剑宗吗？”慕雪栀问向也站在一边的姜缪。

“在的，傲天剑帝离开剑宗的话，剑宗的剑钟会有变化。”姜缪轻轻点头。

慕雪栀深吸了一口气，望向了一边表情冷冰的幽兰，幽兰似乎是察觉到慕雪栀的目光，转过头来，淡然看向慕雪栀，“你望着我做什么？”

“若不是因为你，他何必登到那里去？”

“又不是我求他要替我登阶的，是他自己要登，他就算死在上面都和我没关系，我倒是巴不得他死在上面。”幽兰的声音是那么冷冰。

慕雪栀看着幽兰那轻蔑的，冷淡的模样，她这多年来沉寂的杀意忽然从心底浮现而出，滔天剑势在一瞬间便笼罩了整个山下，可处于剑势中心的幽兰却没有半分怯懦，她只是嘲讽般的看着慕雪栀，“怎么，想动手就动手啊，反正从一开始你就想杀了我，不是吗？”

“若不是他有所阻拦，你以为你还有站在这里说话的资格？”

“那你动手咯。”幽兰双手抱胸，全然无所畏惧，甚至于嘴角还挂着嘲讽的笑容，即便慕雪栀真的拔剑，将剑悬在她的脖颈，她的身躯也未曾有半分闪躲。

慕雪栀望向她的眼睛，就这般对视了好几秒钟，她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将自己的佩剑收起，冷冽的看了幽兰一眼。

“我不杀求死之人。”

在望向幽兰眼眸的时候，慕雪栀忽然明白了，幽兰不过是故意挑衅她求死而已。

慕雪栀重新望向了台上，那家伙这么多年来一路顺风顺水，也没受过什么太大的挫折，更何况此刻也尽力了，他也应该下来了吧？

在看到江离往下面的台阶走了一步以后，慕雪栀终于松了一口气。

因为她太过于关心登天路上的景象，未曾察觉，就站在她边上的幽兰，紧攥着的手也终于放开，她的眼睫渐渐低垂下来，却是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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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天路，第九百四十九层。

江离终究还是往下退了一层，因为他不知道再往上走几层，他是否还能承受的住，反正都走到这了，不管怎么样都仁至义尽了，是吧？

你又没做错什么，邪修罪无可赦，你杀了那么多邪修是替天行道，救了不少人呢？为什么要自责呢？而且你又不喜欢那家伙，对她没什么感觉，就不要再逞强啦，放弃吧，江小离，九百五十层已经很棒啦。

该回去了。

江离转过身，又往下走了几层。

台下的那些剑宗弟子也终于松了一口气，先前他们心中都出现了恐怖预想，不会这家伙能登临到第九百六十层吧？如今看到他终于下来了，所有人心中悬起的石头也跟着落了下来，不少此刻正在围观的剑宗女弟子，望着江离那一身血污的模样，眼眸却无比晶亮，若是等他下来的话，能与他认识一下，亦或是能与他说上几句话，得到他指点几分……

第九百三十层，江离又走回到了这，他的脚步却又忽然停下了。

他的身躯又开始折返，重新再次来到了第九百五十层，然后再往前走出一步，来到了第九百五十一层。

一炷香的时间以后，他来到了第九百五十二层。

九百五十三，九百五十四。

第九百五十五层，江离整个人的脊背都被压倒了下去，他的皮肤已经开始龟裂，愈合，龟裂，愈合，一次次的循环反复，他咬着牙，满怀恨意的看着台上，可那位神秘莫测的傲天剑帝，似乎仍旧没有要出现的意思。

九百五十五层了啊，九百五十五层了啊！！你为什么还不现身呢？到底要怎么样你才肯现身呢？！！！

他就这么站在第九百五十五层，凝望了一炷香的时间，可却仍旧未见半个人影，他的脑袋终究还是渐渐低垂了下去，再一次转身，下台阶。

他又走回了第七百多层，神魂稍微恢复了一些，这一路他一直都低着头，此刻他的身躯已经疲惫到了极点，身上的伤势不断的开裂，愈合，神魂此刻也近乎撕裂一般的疼痛，疼的他很想掉眼泪，可一想到台下还有那么多人看着，他又努力给憋回去了，他就这么一路下着台阶，下台阶永远比上台阶轻松，摆烂永远比努力轻松，他就这么一路走到了四百层。

好累啊，到时候下了台阶，要不蹭一下慕雪栀的怀抱吧，那个女人看他那么可怜，说不定就会想抱他一下呢？

慕雪栀的怀抱应该会很温暖吧，虽然那个女人看上去冷冰冰的不近人情，但原来也是刀子嘴豆腐心嘛，到时候要凑她近一些，抱她再紧一些。

江离走到了三百九十九层，可他的脑袋在此刻又忍不住的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这一段的台阶有迷魂阵，江离记得，他的脑袋里莫名的又浮现出许许多多的画面，此刻脑袋里浮现出的却是那个大雪天，幽兰和他在山峰峰顶，和他软声软语说的那些话。

他记得少女轻轻晃荡的小腿，落在她眼睫上的白雪，记得那天她明亮的眼睛，他发誓他绝对没有对幽兰的爱意，可为何你又会感到愧疚呢？

江离努力让自己继续往下走着，不再去想，可脑袋里的那些杂乱念头却忍不住的往外冒，不知道为什么，他又回想起了那些属于他的过去，那时候一个人孤单的日子，孤单的自己的小出租屋里，孤单寂寞的时候只能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因为只要被子抱的够紧，孤独就无法侵袭。

可他真的很讨厌一个人的寂寞，他不要忍受寂寞，不要忍受孤单，不想什么都没有，不想永远都只能一个人自说自话，所以他变成了一个人渣，一个混蛋，后来他不再害怕寂寞了，因为他觉得无所谓了，他已经被许多人爱着，所以他可以忍受寂寞了。

可是他杀死了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深爱着幽兰的人，让幽兰变成了孤孤单单一个人。

和那个过去的他一样，只能一个人孤单着，只能一个人抱膝蜷缩着，只能低垂着眼睫，在脑袋里回忆起，搜索着过去发生的一切，那里面的一点温暖记忆，仿佛这样就可以获得慰藉。

你对她的愧疚，其实只是因为，你让她也变的和过去的你一样，无依无靠，只能依赖自己自生自灭了吧？你明白过去一个人时候的那些痛苦，所以你想要弥补一些，所以你想要把那个约定做到最好，所以你想让傲天剑帝收她为徒，给她一个崭新的人生。

可是，真的好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