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络罗氏点头,看向一旁的弘晖,随口问:“晖晖崽以为呢。”
这才是她的真实目的。
弘晖受宠,整日里在万岁爷身边伺候,知道的消息远比一般人多。
“我?”他放下手里的瓜子,笑眯眯道:“你说我现在冲到阿玛跟前,跟他说,我想要世子之位,你觉得他会不会揍我?”
郭络罗氏听了这个形容,神色愈加复杂起来,原本就知道他是这样,没成想竟然真是这样。
“你也觉得不可取吗?”她试探着问。
弘晖嗑瓜子自己吃,懒洋洋道:“什么可取不可取,全在我想不想当世子。”
这个比喻,郭络罗氏能听懂,越是如此,她心里越是没谱。
也不知怎的就猪油蒙了心了。
弘晖也有些诧异,按道理来讲,现在应该是直郡王和太子闹的人仰马翻的时候,还远远轮不到八贝勒出头。
这中间必然有高人串联,让事情有变。
郭络罗氏来的时候满腔忧愁,走的时候忧愁满腔,这般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她不觉得快乐,只觉得心惊胆战。
而弘晖沉吟,他觉得这里头有事,等胤禛回来了,就压低声音道:“大伯身边去高人了?”
胤禛一听就忍不住挑眉:“对,先前扳倒索额图那个大臣还记得吗?就他。”
弘晖摸了摸下巴。
所以说,索额图要是没有那样对人家不好,说不定现在在笑的人就是他了。
“我懂了。”弘晖犹豫片刻,这才低声道:“那能救八叔吗?”
“阿玛尚且无法自保,又如何谈得上救别人。”
这权利的这个漩涡里,很难有人笃定,什么样的决策导致什么样的发展,最后是对的。
弘晖乖乖的窝在他怀里,年长些,到底长手长脚的,不如先前短圆了。
胤禛搂了搂,这才低头来看:“长了。”
他比了比。
弘晖不信,他觉得自己没怎么长。
动都没动。
乌拉那拉氏也上前来看,笑眯眯道:“确实是长了不少,如今越发高了。”
胤禛心里在惦记他说的高人的事,哄着他玩了一会儿,就转身离开。
他回书房后,立马叫人开始调查,当结果摆着桌子上的时候,他不仅皱起眉头,事情比他想象中要复杂的多。
确实是那臣子出的主意,叫直郡王以静制动,不许再出头,他一按捺下来,太子近来得斥责不少,也跟着按捺下来,时日久了,众人见其他人藉藉,自然就有人想要蹦出来。
而这个人选,还不能对大阿哥起威胁。
三贝勒聪慧过人,躲起来修书去了,这四阿哥有半嫡之称,身后跟着整个佟家。他势力强横,自然不敢再喂势力。
而五贝勒、七贝勒,素来有良善之称,最是温和不过,根本不会接茬。
剩下的,身边聚集几个小阿哥,看似势力不错,实则年岁尚小,很少有人把他们当回事。
所以才是最好的人选。
胤禛静坐,等捋顺了后,狠狠的一锤书桌,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谁也不能隔岸观火。
他捏着杯子,狠狠的喝了口冷茶。
戒骄戒躁。
他看着后头挂着的字,是弘晖一笔一划写下的。
胤禛冷静片刻,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面无表情。
他回到正院,就见弘晖正翘着小脚脚在剥瓜子,身边放着个小罐子,已经剥了大半罐。
“爷不爱吃瓜子。”一吃一嘴渣。
“哦。”弘晖慢吞吞应了一声,继续剥着,奶里奶气的小声音也特别气人:“原就不是给您剥的。”
他手有些疼了,就抱着玻璃罐子,哒哒哒的跑路了,他要送进宫给皇玛法吃。
胤禛:……
他神色复杂的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他到底是谁的儿子。
哦,他的。
弘晖跟着侍卫一道进宫去了,等到干清宫的时候,就发现康熙在大发雷霆,他颤着手,狠狠的把手里的砚台砸下。
“你还护着他!时至今日,你还护着他!”康熙愤怒疲惫的声音响起。
他见弘晖一脸茫然的看着他,就深深的吸了口气,上前一步,抱住弘晖软软的小身子,安抚的拍拍他的小肩膀,看向一旁的太子,冷声道:“不必多说,赐死。”
弘晖:?
不是这上来就赐死谁,听着怪恐怖的。
太子跪在地上,他粗喘了几口气,看着康熙的眸光充满了隐忍:“汗阿玛,儿臣什么都没有了。”
失了索额图,他在这深宫中,已经被砍去了臂膀,实在无事可做,才多看了小侍两眼,就这也容不下。
“你是大清储君,当一心为社稷朝堂之上,哪里还会有此等龌龊之事。”康熙一脸一言难尽。
太子听着龌龊二字,心里实在难受,他跪在地上磕了个头,这才转身告退。
等太子走了,康熙也支棱不起来了,他蹭了蹭弘晖软软的小脸,温柔道:“你怎么突然进宫了。”
他问。
弘晖就捧着自己怀里一直抱着的玻璃罐,往前举了举:“我给您剥的瓜子仁,不够一罐子,因为我手疼了。”
康熙神色愈加复杂。
一个忍着手疼也要给他剥的四岁崽,一个枉顾他意愿,也要宠幸小侍的太子。
明明,去年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了。
他打开带着弘晖体温的玻璃罐子,慢慢的吃着瓜子。
康熙抬眸间,神色又恢复冷厉。
“皇玛法是乖宝宝,不哭哦。”弘晖撅着小嘴巴哄他。
刚下过雨,再出太阳,好像就添了几分燥热。
弘晖鼻尖沁出细腻的汗水。
康熙给他擦了擦,温柔问:“你会急着要你阿玛的世子之位吗?”
弘晖歪着小脑袋:“皇玛法,要世子之位,和要阿玛之位,是两码事。”
康熙一直紧锁的眉头瞬间松开,要不然怎么说小孩子考虑事情的角度比较刁钻,一下子就想到他从未想到的角度去。
“朕知道了。”他说。
把弘晖抱在腿上坐着,康熙单手执朱笔,慢慢的批折子。
弘晖窝在他怀里坐了一会儿,也跟着看,看着看着就觉得面前的字成了鬼画符,在他飘啊飘的梦游,慢慢的歪在康熙身上,睡着了。
“弘晖,你看这……”康熙话尚未说完,一低头就对上他恬静的睡颜。他往怀里揽了揽,压低声音道:“小懒猪,就知道睡。”
还担心会吓着他,这小胆子可以的。
他慢慢起身,蹑手蹑脚的把弘晖放在身后的软榻上,用被子盖好,这才又回来批折子。闻着他身上的奶香味,康熙想着,若是能调制出这种香味,他必然日日熏香。
等弘晖睡醒,还有些今夕不知何夕,他擦着嘴角的口水,从被窝里艰难爬出来,春困秋乏夏打盹,真不怪晖晖崽又睡着了。
“醒了?”他听见康熙淡淡的声音响起。
“是哒。”弘晖应一声,自己从软榻上爬下来,走到康熙跟前,摸摸扁扁的小肚子:“皇玛法!”
“肚肚饿饿,肚肚想吃东西了。”他奶唧唧的撒娇。
康熙不由得轻笑,吩咐梁九功去厨房要吃食点心来,一边道:“你快去,别饿着晖晖崽了。”
梁九功就叫个腿脚麻利的小太监去。
等点心被提过来,还冒着热气。
“哇,菊花酥。”弘晖惊叹,美滋滋的尝了一口,在他眼里,估摸着什么都好吃。
他吃的很是欢快。
“皇玛法也吃。”他不吃独食,用筷子夹了一块来喂康熙。
“好好好。”他也过来,你一口我一口,吃的特别幼稚,但是康熙很喜欢。
等吃完点心,他又抱着碗吨吨吨的喝奶。
吃的小肚肚溜圆,这才住口。
“皇玛法,我要回家辣~来就是给您送瓜子仁的,现在送到了,我就该走了。”他说。
康熙有些舍不得。
弘晖在的地方,就像是一方净土,让他有喘息之机。
他一走,这干清宫都跟着冰凉起来。
弘晖刚出干清宫,走到宫道上,他就碰上了胤礼。
“十七叔。”他笑着打招呼。
胤礼上前牵住他的小手,奶里奶气道:“你怎么不往永和宫去,还是听侍卫说的,方才瞧见你进宫了。”
“嗯,给皇玛法送罐瓜子仁吃。”弘晖挺着小胸脯很是自豪。
他觉得自己很行。
胤礼艳羡的看着他,弘晖真是太厉害了,能够在汗阿玛面前行动自如,他就不行。
瞧见汗阿玛就觉得浑身僵硬。
弘晖跟他多聊了几句,这才软乎乎的告别离去,等回正院后,又见乌拉那拉氏在看账本。
只要胤禛不在,她就忙的跟小蜜蜂一样。
整日里不是在看账本,就是在做针线,想着生之前多给弘晖做一些,到时候大家肯定以小孩子为主,会对弘晖多有忽视。
她舍不得弘晖难过。
做这些也是想让弘晖知道,她依旧爱他。
弘晖倒是不嫉妒肚子里的孩子。
可能他也觉得这孩子是救命稻草,到时候如果他真的湮灭在历史尘埃中,那么有这个孩子陪着额娘,他觉得挺好。
两人都在努力让对方察觉到爱,不会因为语言误会而造成遗憾。
弘晖蹲在门口,缩成小小一团,在看蚂蚁搬家,看着特别有意思,他认真观察了半晌,哒哒哒跑回去掐了个点心渣放在蚂蚁群里。
看着它们勤勤恳恳的搬运出好远,弘晖就用个小树枝再把点心屑给拨弄走。
蚂蚁:?
我那么大一块点心渣呢。
看着蚂蚁东奔西顾,就为了找那块点心渣,等它们搬运一段距离后,他再拨弄至一旁。
慢慢的观察蚂蚁的分工,觉得很有意思。
乌拉那拉氏:……
弘晖玩了半晌蚂蚁,她在这看了半晌弘晖玩蚂蚁。
离谱。
“腿麻不麻?”她这么问着,又递给弘晖一个点心渣,她还挺想看的。
弘晖:……
你这也有些许的离谱。
他从善如流,又开始逗弄蚂蚁。
等胤禛回来,就见弘晖正窝在墙角,而乌拉那拉氏手扶着墙,正聚精会神的看着地。
他走过来一看。
沉默了。
这孩子好幼稚,但是看着挺好玩的。
“爷。”乌拉那拉氏赶紧上前请安,她脸一红,不好意思道:“爷回来了。”
说着踢了踢弘晖的小屁股。
弘晖茫然抬眸,就见自己阿玛回来了,登时羞赧一笑,软乎乎撒娇:“阿玛呀~”
胤禛面色严肃,看着弘晖,若有所思道:“你今日进宫了?”
弘晖点头。
“太子……”胤禛有点想问,又没好意思问。
弘晖沉吟,他觉得交换情报挺重要的。就拉着胤禛进了内室,将今儿郭络罗氏说的,和在宫里见到的都说了,包括康熙问他的问题。
“阿玛把这些都烂在肚子里才好。”弘晖要想进宫去,那么在康熙周围发生的一切,都不能从他嘴里说出来。
胤禛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他摸摸弘晖的小脑袋,温柔道:“你放心,阿玛不会给你添麻烦。”这不仅仅是弘晖的麻烦,也是他的麻烦。
“那阿玛亲亲。”
“啾。”
“那阿玛抱抱。”
胤禛将他揽在怀里。
见自己阿玛这般温柔,弘晖突然有个大胆的想法,他趴在胤禛怀里,糯叽叽的开口:“那阿玛,我还有个小小的请求。”
他在说小小的时候,胤禛就眯上了眼睛。
“说。”
他冷声道。
弘晖甜甜一笑,两条肉嘟嘟的胳膊揽着阿玛的脖颈,在他脸颊上啵啾啵啾亲两口,又夸他风姿俊朗世所罕见。
“然后?”胤禛敛神。
“可以玩骑驴游戏吗?”弘晖满脸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