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是真喜欢,但分寸还是得分寸,”高原挺有原则地说:“成年人嘛,没啥不能失去的,都这个年纪了,还能干那些不体面的吗?”
宋云谏很欣赏他的话。
高原表达完倾慕,又问:“下了邮轮能不能请你吃个饭?”
宋云谏却拒绝:“恐怕不能,你喜欢我,我可不能跟你再多见了。”
高原笑说:“生意上的事。”
宋云谏道:“那行,不过得跟靖琛谈,我带着他去,你别介意?”
“还是防着我啊?”
“没有,是防他,防他以为我有什么新欢,醋劲上来了,我没得好日子过的。”
宋云谏夸张了,其实傅靖琛没那么不可理喻,知道他是谈工作的也会体谅,只不过对别有用心的人他的确会不舒服,但也不会表现出来,压着就过去了,可宋云谏不愿意让他心底藏着什么。
他现在光明正大地照顾傅靖琛的情绪,他对自己好,自己合该更体贴些。
高原没话头了,都叫宋云谏堵了回去,两人你进我退地说了会无关痛痒的,高原就被人叫走了。
宋云谏的耳根子清净了下来,他面朝大海,甲板后不时又传出了声音,他以为是高原又回来了,头也不回地说:“高总又忘了什么?”
身后的人没回话,宋云谏察觉异常,转回头,对上一张熟悉阴沉的脸。
尽管对方在笑,也只是皮动肉不动,假的很,还藏着一股子讽刺,宋云谏转回身来,靠着身后的护栏,两手扶着护栏,十分欢迎的模样。
“好久不见啊,彦叔叔。”
出现的男人正是想不到的彦文修,他跟彦文修多久没见了?像是一个世纪过去了,这段日子他忙的不可开交,完全想不起这个人来,傅靖琛答应他不会让这个人出现在自己面前,这一年来也就没再见过人了,只听说他离婚了,现在过着怎样的生活,宋云谏也没打听过,也漠不关心。
“你这样出现在我的宴会上,靖琛知道吗?”
宋云谏不知道他是怎么溜进来的,讽刺地看着来人,彦文修还是那副模样,看不出生活有什么重大改变。
他不答宋云谏的话,也不听他的讽刺,反而还讥讽他道:“攀上了傅家这高枝,站在了现在这个位置,一个生日宴来了不少有身份的,这样如日中天的感觉不错吧?”
宋云谏发笑,脸色平静,商海浮沉,短短的日子也很磨炼人,他已经十分沉稳,纠正道:“是不错,不过您说错了一点,这有没有傅家,我都该站在这个位置上,您当年追我的时候难道不知道我会有多受欢迎吗?能把您这半截入土的人都迷得团团转,年轻人肯定更受不了我卖弄风骚啊。”
彦文修被他的话气的脸色铁青。
宋云谏自然观察到了,他就是这个目的,嘴上毫不留情:“您说我靠傅家什么的真是荒唐,就算是没有傅靖琛,我也站得现在的高处,不是您耽误了我吗,叫我低沉了段日子,失了干劲,可只要是我想,您不会以为我还需要靠着别人的高枝才能爬到这儿吧?”
彦文修的嘴角扯了扯,却没有说什么,现在的宋云谏是大放异彩的,嚣张跋扈的,不再好骗,也不再那么感性,冷漠得像是没心。
“听说您最近的日子过得不怎么好,这么大年纪了还闹离婚,一堆的丑闻缠身,要不是有个好姐姐和您那妻子的背景,估计兰宁都容不下您了,”宋云谏表面柔情道,“要不要我帮帮忙啊彦叔叔,就像当年我走投无路时您帮了我一样,您能拿走我的留学金,我也能让您在这个兰宁见不了光。”
彦文修黑眸压下来,喉结轻轻滚动,又竭力克制,想不露声色地质问也没能成功,只好用这样冷冽的眼眸回击过去:“你有那本事吗?”
宋云谏为他的风骨骄傲,来到他面前,抬手抚摸彦文修的脸:“现在船舱里那些人都奉我为新贵,加上您外甥疼我那劲,我想让您过得更艰难一点还能是难事吗?彦叔叔这么多年应该比我明白呀,这名利场上,落井下石者多,哪有什么患难真情?他们愿意为你这个声名狼藉的过去式助威,还是为我这个一手的资源作势,你想试试?”
彦文修在他面前,尽管装出一副生活不错的样子,他遭了天大的变故,在他宋云谏面前的威风耍不起来,也不想让他看笑话,才挺出这么一副坚不可摧的模样。可宋云谏又不是小孩了,非要亲眼见了才知道他的生活不如意吗?哪儿那么麻烦,他来这么大动静,屋里没人吱声,没人围着捧着,还不能说明境遇吗?
曾经提起名字都让人闻风丧胆的角色,这身边的冷漠已经很说明事。
“你现在是得意了,”彦文修抬手捏住宋云谏的脸,两人像是热恋中的调情,“可是云谏,你还是生涩,一点春风就让你得意,但你可知道,没人敢真的把我踩死,因为人人都害怕我翻过身,你再不愿意承认,我那姐姐还是不能完全袖手旁观的,靖琛对我能下死手是为了你,可你也有年老色衰的一天,到时候你一文不值,拿什么叫他再为你拼?”
海鸥的声音盘旋在上头,彦文修一番话说的冷酷。
“跟你说话就是费劲,”宋云谏嗤笑一声,道:“在彦叔叔的眼里,只有相貌才留得住人,以为全天下的人都跟你一样,喜欢年轻貌美的,彦叔叔这辈子都不会知道真正爱上一个人是什么感觉,我跟他自然不是什么高尚的开始,可我却有拿住他的自信,因为傅靖琛跟您不一样啊,骨子里对感情这回事的态度就不一样。”
“彦叔叔,你老了,”宋云谏揉着他的脸颊皮肉,每一个字眼都用的那么伤人,配上那不当回事的语气,刺目又迷人,“你已经不懂年轻人的时尚了,你以为随心所欲,见一个爱一个是本事?我和他却一致认为永远为一个人动心,为一个人克制冲动和不长情的毛病才是时尚,爱一个人是有责任在身的,您这种人自然是不会懂,我也不愿意给你解释,不如就下辈子再感受我跟他这种理念,这辈子怕是没什么机会了,年老色衰又失势还惹上了兰宁的权贵,恐怕没人会犯傻跟您,像我当初那样好骗了。”
他看着彦文修的眸子越来越黑,像欲要翻涌的海浪,却顾忌什么在岸边徘徊。
宋云谏松开人,向后撤了几步,要走,却又想到什么,敲敲脑袋,转过身说:“对了,您现在看到的我就是没遇见您时应该有的我,别觉得这是您外甥的功劳,我宋云谏有能力也有资本站在这里,您曾经跟我说,能力和相貌都有的人往往最容易事半功倍,若再加上一点手段,什么圈子都闯得进去,我不敢说自己有什么高超的手段,毕竟跟您比还是青涩小孩,可用来骗骗同龄人也还是够的,社会总是要更新换代的嘛,年轻人是未来的主力,我哄他们不就够了?还需要傅家那点恩惠吗?”
海风撩起宋云谏的衣摆,他穿着青灰色的修身马甲,外面罩着防风的宽松外衣,两只手插在风衣口袋里,一脸年轻猖狂的朝气。
狂,艳,美,也冷的发指。
彦文修盯着他的脸,盯着那身段,恨岁月不留情,叫他这个年纪遇见这个人,再年轻个几岁,他定把这身子骑在身下,让他知道惹怒自己的后果。
可现在都成了遐想,甚至是幻想,他教出来的人,反刺着他,凶狠又无情。
宋云谏歪歪脑袋,跟他告别:“彦叔叔,别在外面站这么久,风大,我怕您身子骨受不住。”
说完,他转身离去,不留下一点柔情,不念及当初一点相拥。
彦文修盯着他的背影发呆,叹的是自己的往后余生,他转过脸来面对呼啸的海风,脑海里忆想起在布莱顿的那个夏天。
宋云谏回到船舱里,罗曼把他拉去,要跟他喝酒,兰宁的年轻人物基本聚齐,圈子里那些重要的脸在这个船舱里都能寻到,宋云谏仰头与他们喝酒,大方自信,抬头看见二楼的风景,傅靖琛与他隔空相望,眼眸讳莫如深,宋云谏笑笑,却不上去。
他急他,多少次都好用。
后来他被傅靖琛锁在房间的窗口边,那海风凌厉地往脸上吹,吹散了他的头发和一脸的轻狂得意,叫他只会双膝落地,扒着窗沿求饶,一边求一边骂,回回是这样。
一个下午过去了,他方才缓过了劲。
夜晚的空气湿冷,傅靖琛拎着一件衣服,扣在欣赏海景的宋云谏的肩上。
“在甲板上见谁了?”
傅靖琛问,明显是知道了什么,他的眼里表面波澜,实则暗潮汹涌。
宋云谏回眸敞亮地说:“你那好舅舅,不是说不让我见他了?知道他来了还让我见?”
傅靖琛说:“我想着你们该见见了,心里憋着一把火,一直没烧,以前的时机不合适,现在站在高处,他落马,你上位,这时候的言语炮火最凶不过了。”
他果然是个商海上的老油条了,什么时候的讽刺最有杀伤力都知道,傅靖琛说的一点没错,在别人落马时,一句轻飘飘的难听话就能将心窝子戳出血窟窿来,不过那是他舅舅,他能这么大义灭亲,还真叫宋云谏心底有点惊恐。
“你一点都不觉得我过分?”
宋云谏说:“好说歹说,他也是你母亲的亲弟弟,真就不考虑你母亲一点?”
这样纵容他发泄,还挑了个很好的时机叫他发泄,大义灭亲到这个程度,也是少见了。
傅靖琛手里夹着烟,光着膀子,披了件外衣站在风口说:“从我发现你跟他的过去时,我就没再把他当成舅舅,而是彻彻底底的竞争对手,想着你曾经跟他温存,跟他谈心,跟他的风花雪月,我脑子里就只有些弄死他的冲动,什么亲情,什么舅甥,我只怒他碰过你,把你调出好吻技的人不是我,这份醋劲就够他吃一壶了。”
新一代恋爱脑,鉴定完毕。
宋云谏对他的坦诚表示接受,他扶着傅靖琛的胸膛,指尖一下下地敲打着,傅靖琛的样子让他想到甲板上高原说的话,“你知道吗,今天有人跟我说他喜欢我,但会有分寸,不会跟你抢人,可现在听你说这些话,傅靖琛,我问你句实在的,如果你跟彦文修同一时间遇见我,或者说,你在我跟他欢好的时候遇见我,你会保持分寸吗?”
傅靖琛执起他的手,放在唇边,黑眸里是赤/裸裸的占有欲:“刚认识你时会,现在太喜欢了,不会。”
他表达得如此清晰,连眼神里都是不知分寸的爱意,听到这个答案的宋云谏一点也不意外,他早就知道,他会这么说,这就是他的真心话,你看这眼神,都要把他吞入腹中了。
“你很不会骗人,”宋云谏摸着他的眉眼,“至少骗不过我,我信你说的。”
傅靖琛反握他的手腕:“会惹你不快吗?我这么没底线。”
“你还知道自己没底线,是好事,”宋云谏笑:“但我不会不舒服,因为我现在爱你,你从别人手里抢我我自然乐意,我享受被你在意的感觉,傅靖琛,我享受跟你相爱的感觉。”
傅靖琛低头吻他的发丝,将宋云谏翻过身去,人贴在他怀里,扣在窗沿,看外面的黑天。
“我也享受这种疯狂快意,宋老师,你叫我守不住为人的底线。”
傅靖琛话音刚落,天空一声炸响,一道炫目的火光划向夜空,在黑夜下爆炸,光彩照亮整片天空。
那烟花不知从哪儿串出来的,宋云谏仰头欣赏,满眼都是碎光。
“不知道送你什么了,兰宁市区禁烟火,只能带你到这儿看,”傅靖琛说:“顺便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北航下午来电话了,雨凌入选了。”
宋云谏回过头,诧异中带着惊喜和小心:“什么?”
他像是没听清,又像是不敢认。
傅靖琛却解释得透透地:“雨凌的考验过去了,北航来了群人挑选人才,偌大的航空学院只挑出了三个人进行深度培养,你妹妹在其中。”
宋云谏许久没有说话,他试想过,这种万分之一的概率,他不敢百分百地去保证,妹妹一定会被挑中。
可竟然……真的中了。
“宋老师现在是家里的顶梁柱,是兰宁的新贵,”傅靖琛执起他的手,在烟花下揉玩,“再来一个国宝级的妹妹,将来吹捧宋老师的点又多了一个,宇航员是靠钱砸不出来的,宋老师,你们家祖坟冒青烟了啊。”
宋云谏哪里理会得了傅靖琛这会的调侃,他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正要从傅靖琛的怀里脱身而去,却被傅靖琛扣住,低头说:“知道你要干什么,你母亲比你消息得的早,她拿消息的时候,你还在那羞辱老情人呢。”
宋云谏握紧拳头,一拳砸在傅靖琛的胸口,神色责怪地看着他,又转过身去,盯着那烟花虔诚地祈愿。
傅靖琛俯下来,将人压得低,他在宋云谏虔诚祈愿或是还愿的时候,低头吻他的耳垂,弄湿他的发,正经不了几秒钟的宋云谏只好被迫回吻给他,二人窗边交缠,被抬起的那张脸上见了晶莹的水光,宋云谏落了泪。
“哭什么?”
他从未见过宋云谏哭,傅靖琛指尖小心地抹掉那滴热泪,满眼疼惜地望着人。
“我高兴,”宋云谏仰着脸,一边哭一边拽的样子很是滑稽,“你不许了?”
傅靖琛低头咬他的唇,捧起他的脸,虔诚地说:“许,这辈子,我什么都许你。”
他忠诚的眉眼将怀里的人奉为佛堂之上的神明一般,傅靖琛掐着他的下巴,如此笃定地承诺道:“只要你高兴。”
作者有话说:
铛铛,写完啦!
最后一个番,再没别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