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映雪眉头微皱,她有些不解,前些年就听说陈家茶厂设备老旧,效益不佳,早就难以为继,陈同山自己开了间贸易公司,还要是不是拿钱来贴补茶厂那边的经营。
若是梁昱舟想要买下茶厂继续经营的话,这并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而且以他的精明程度,是绝不会干这种亏本的事的。
陈同山看出她的疑惑,帮她填了杯中茶,缓缓道,“有人早已买下整座茶山,开始动工建造别墅,唯独我爸爸还在苦苦支撑,他不想祖上传下来的制茶工艺和茶厂断送在他的手中。”
“是他开出的条件和价钱太低了吗?或许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常映雪问道。
“他开出的条件很优厚,是我爸爸,不想把产业卖给洋人。你怕是还不知道吧,梁昱舟就是在给洋人办事,充当他们的狗腿子,逼迫自己的同胞变卖祖产和土地。”陈同山的话如同一记惊雷在常映雪耳边炸开。
看来,她确实对他了解的太少了。
或许心里早就知道他们不是一路人,可有些事从第三人口中得到正式的时候,她的内心依然一时间无法接受。
见她许久没有回应,陈同山急忙补充道,“你别误会,我同你将这些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给你提个醒,离他远一点。我们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如果有一天,你们真的公开站在对立面的话,或许你会有危险,所以,还是不要和那种人有太多的联系比较好。”
不知道为什么,常映雪的心中像是一直有一个声音在提醒她,事情也许并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那样,梁昱舟这个人身上有着许多的秘密,他这么做或许有着什么难言之隐。
“学长,谢谢你的提醒。”常映雪将杯中茶一饮而尽,像是要把那一阵阵心慌的感觉给强压下去。
后面两人又简单聊了一会儿,常映雪勉强应付着,已经不知道都说了些什么,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身在童家巷的别墅里。
今日陈同山话中的意思已经很明显,她以前只知道梁昱舟是个危险人物,他们才认识没多久,他便两次遭到追杀,她如果与梁昱舟走的太近的话,怕是哪一天也会招来杀身之祸。
现在又怀疑他在为洋人做事,常映雪一时间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她的立场很明确,与李逸尘、陈同山等人一样,一同加入青年社,在为民族的救亡图存而奔走。而梁昱舟呢,显然与她走的是相反的方向。
可她现在要如何面对?
离开吗?
她无处可去。
在学校的住处已经被舅舅发现,她若再回去,被讨债的人给盯上,只怕是刚刚存下的一点钱又要被迫交出来替舅舅还赌债。
她没得选,只有留在这儿,暂且安身。
况且,她还有事情没有查清楚,梁昱舟这个人相当谨慎,公事和私事分的很清楚,那张名片上的人,和他究竟有什么关系,常映雪到现在也没有头绪。
现在,她只想等待一个时机,抛下所有痛苦的回忆,去到国外继续学业,开始新的生活。
她曾经以为自己是个幸福又幸运的女孩,有着不错的家世,父母早年都是留洋回来,在大学里教书,也有着来自爸爸妈妈的疼爱和外婆的关心,她可以任性,可以撒娇,可以学绘画,学乐器,生活的无忧无虑。
可直到十七岁那年,她才知道,原来她是不被眷顾的那一个。
家破人亡,寄人篱下,食不果腹,她不过是想求得一线生机而已,为什么就那么难?
她已经有差不多一年的时间没有见到过外婆了,上次在药铺听到表哥讲外婆的眼睛快要看不见了,常映雪一直在心里牵挂着,或许她该找机会避开舅舅他们,去见一见外婆。
想见外婆心切,却又苦于没有其他好办法,又怕被舅舅发现抓住不放,常映雪只好求谢红苏帮忙,提前踩好点,等舅舅一家回易城祭祖,外出不在的时候,她才匆匆赶去。
舅舅一家如今落魄了,原来豪华的别墅早已卖掉抵债,一家人挤在板桥巷的一处破旧民房内。
他和表哥两个大男人自甘堕落也就罢了,连带着年迈的外婆也跟着受苦,舅母因为家境一落千丈,每日只会指桑骂槐地辱骂孤苦无依的她来发泄心中不满。后来,常映雪搬去学校住,舅妈就开始苛责外婆。
一家人原本和和美美,现在却搞得如仇人一般,皆因一个钱字。
黄包车到了巷子口,发现巷子口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挤满了人。
车夫看着拿着各种容器上前去领大米的人群,感叹道,“这又是哪家发善心的大老爷出来做慈善?”
黄包车在前面已经走不通了,常映雪便在巷子口下了车,付了车费。
车夫说的没错,如今许多巨商富贾都十分注重家族名誉,在贫民区捐款捐物的事情屡见不鲜,当然要配合报社记者们拍照大肆宣传,这样的效应远比花大价钱打广告要来的好的多。
常映雪才往前走了没几步,本来想要绕过人群,却意外看见了一个苍老瘦弱的身影,颤颤巍巍地拿着手中的大瓷碗,里面装了半碗米,许是眼睛不好使,一时没看清面前经过的人群,一个不小心,连人带碗摔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