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天出门不算太早,梁家的早饭时间已经结束,梁京江几个得力的手下也都在,这场面在大宅里倒是不多见。
“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这么多人?”
梁昱舟一进门便对上了几个并不友善的目光。
他却并不以为然,一贯地吊儿郎当。
“你怎么来了?”
梁京江看向他,忽然觉得自己的语气好像不太好,便又继续道,“今天很闲吗?”
“早上没什么事,就想着昨晚和杨前理的事情已经搞定,还是当面跟您说一声比较好。”
梁昱舟并不忌讳,直接说道。
“嗯,既然来了,你也坐下来听听吧。”
梁昱舟也不客气,大喇喇地直接坐在了沙发上。
“如今码头那边资金迟迟不能到位,烟管的生意算是能够补贴弟兄们的日常开销,现在好了,烟管也被查抄了,眼看着大家就要喝西北风了,你们平日里就没得到一点风声吗,不是才和巡捕房那边修复关系?”
梁京江把目光投向梁昱舟,意有所指地问道。
“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吗,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梁昱舟反问道,“我不会是在场最后一个知道这个消息的吧?”
言下之意便是梁京江没把他当成自己人,误打误撞才得到消息。
在场几个人都面露尴尬,梁京江清了清嗓子,说道,“昨天半夜里的事情,我上哪儿找你去,说知道你又在跟哪个女明星鬼混?”
“昱舟,是这样的,巡捕房从上面空降了一个队长,这人六亲不认,难搞得很,昨晚也不知道从哪儿得到的消息,连夜就带人把场子给抄了,搞得大家措手不及。”
讲话之人是跟在梁京江身边十多年的赵振明,一直都在给他出谋划策,是个军师般的人物。
梁昱舟心中暗道,这个杨前理还算聪明,和自己预料到也差不多,他是收了梁家好处的,自己不会亲自出面,把这个消息提供给新来的队长,自己既立了功,又不用得罪人,这样一举两得的好事,摊在他身上只怕会做梦都笑醒。
“你大名鼎鼎的赵师爷都搞不定难过的事,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要我说,咱们中间一定出了内鬼,梁先生做事一向谨慎,知道这笔生意的人不多,要想泄密,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有人忽然开口插了一句。
梁京江的目光始终锁定在梁昱舟身上,疑心一旦产生,就不会那么轻易消退,他曾经以为这个儿子从小过惯了苦日子,给他一点好处便会对自己忠心不二,现在看来,他实在是太像年轻时的自己了,充满了野心,有一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狠戾。
对于“内鬼”二字,大家都比较忌讳,客厅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说的没错,这两年我身体不如从前,大部分事物都交给了梁天放,他那个孩子天生善良,不会对人放狠话、做狠事,以至于有些人以为我梁京江老了,想要取我代之了。我今天就把话撂在这儿,有那些小心思的人趁早死心,我梁京江行走江湖这么多年,最忌讳的就是背信弃义。你们回去最好把手底下的人都好好查一查,别等着被我揪出来,到时候你们自己被动。”
梁京江停顿了一下,见众人没有意见,便继续道,“从今天起,振明你全力帮助昱舟,早日让我们梁家的事业振作起来。”
“是,梁先生。”赵振明毕恭毕敬地答道。
梁昱舟笑了笑,这明摆着就是不信任他,那些个生意才交到他手上几天,就硬生生地插个人进来,看来对梁京江来说,一个外姓人,比他这个有血缘关系的亲生儿子还值得信任。
一个年轻时就抛妻弃子的男人,竟然口口声声说着自己最忌讳背信弃义,实属可笑。
“那就拜托赵师爷了。”
“这是哪儿的话,昱舟你年少有为,这些年做了那么多事,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你才回来没几年,梁先生就这么放心地把生意交给你打理,这不知正说明你的能力不用质疑吗?”
梁昱舟冷眼看着他,这哪里是夸赞,摆明了就是嫉妒,暗讽他半路杀出,凭借着自己的身份和血缘关系,轻松上位。
这个赵振明是梁京江年轻时就开始资助的孤儿,这么多年一直鞍前马后跟在他身边,无非就是想要在梁家分得一杯羹,梁天放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他也不想奢求太多,梁天放吃肉,他能喝汤就行,可谁知道几年前梁昱舟这个私生子忽然回归梁家,他无形之中又多了一个竞争对手,危机感自然也就随之而来。
“这我可不敢当,这些年多亏了在座各位的鼎力相助,昱舟才能有今天的成绩。”
一个嫉妒,一个自谦,高下立见。
“行了,今天就到这儿,都散了吧。”
梁京江一句话,结束了这场即将剑拔弩张的对话。
“昱舟,你留下来,我还有话对你讲。”
梁昱舟正要起身,却被叫住。
重新坐下来,他帮梁京江的茶杯里斟满了茶水。
碧绿的芽尖随着水流在杯中上下翻腾,一如这对父子之间,似是有看不见的暗流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