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昱舟蹲在糕饼店的墙根底下,用手抹了抹被打的开裂的嘴角,结果被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糕点香甜的味道从门口传来,梁昱舟的肚子咕咕直叫,似乎比刚才更饿了。
他开始后悔,自己今天不该烂好心,救了刚才那小子不说,竟然还给他出了医药费,那可是他辛苦了几天去码头扛麻袋赚回来的。
梁昱舟那时个子还没完全张开,加之这段时间饥一顿饱一顿,整个人越发消瘦,连码头的老板见了都直摇头,不想要他这个瘦的跟麻杆似的小屁孩来添乱。
最后,还是梁昱舟自降工资,只要一半薪水,老板才肯收留他的。
那些钱赚的不容易,结果,竟鬼使神差地花在了一个陌生人身上。
梁昱舟真的越想越后悔。
直到眼前的眼光被一个白色身影挡住,他才抬起头来,见一个女孩递过来一方手帕。
他犹豫了一下,怕自己手上的血污会弄脏了那块手帕。
最终,他还是伸手接过,用手帕捂住了手上还在渗血的伤口。
女孩两手都拎着点心盒子,却并不嫌弃他,而是放下手中的东西,蹲下身子,开始帮他包扎伤口。
她的手指修长,时不时地会轻滑过他的手掌,最后如同变魔术般,用手帕将他的手掌包好,还打了一个蝴蝶结。
这是他第一次离一个女孩那样的近,她身上带着若有似无的花香,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认真专注的样子,让梁昱舟差点忘记了呼吸。
那一刻,梁昱舟甚至以为自己是遇见了教堂壁画上的天使,她就这么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圣洁而又美好。
就在这时,他的肚子又不争气地咕噜噜叫了起来,女孩在站起身的瞬间,应该是听到了,她腼腆地笑了,然后将自己的那盒黄油曲奇送给了他。
并且女孩告诉他,今天是她的生日,那个她最爱的奶油草莓蛋糕没办法与他分享了。
梁昱舟想要与她道谢,并送上生日祝福,但却被路边的车上的男人给打断了。
那男人叫了她的名字,常映雪,还透露出他们住在南门口富裕巷。
那里是有名的富人区。
不过,梁昱舟将这些都默默地记在了心里,他不喜欢欠别人什么,等他以后有机会,一定会有所回馈。
在他心里默默想着这些的时候,女孩已经上了车,只留下梁昱舟一人,对着汽车的背影说道,“谢谢你,生日快乐。”
梁昱舟总想着,以后一定要当年跟她说声谢谢,可后来他曾经去富裕巷那边找过好几次,都没能再看到那个女孩。
也许是他听错了吧。
梁昱舟只能这样自我安慰。
谁能想到十年后,他们还能再次相见。
只不过,十年后再见,他们都没能认出彼此。
直到那天常映雪说出自己的名字时,梁昱舟才把记忆中那个还有些羞涩的女孩,和面前这个坚韧倔强的女生的形象在脑海中慢慢重合。
一开始,他并不确定到底是不是当年的常映雪,他试探着问她的住址,却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而且现在的常映雪和十年前的千金小姐形象也并不相符,直到他看见了丝巾上的白玉兰花,就马上想到当年手帕上的绣花,原来真的是她。
十年了,兜兜转转,他们再次在宁城相见,她也再一次帮他包扎了伤口。
只是,从常映雪的反应看来,她好像真的想不起十年前的那段经历了。
也不奇怪,当时他满脸脏污,根本看不清脸孔,而且那时的他又瘦又小,与现在差别很大。
见她被债主追上门讨债,梁昱舟只是相帮她,还当年那份情。
至于常映雪还记不记得十年前那场相遇,梁昱舟并不纠结。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开始牵动他的心思,慢慢走近他的心里。
梁昱舟曾以为自己注定孤寡一生,一心只想做人上人,再无其他心思。
他觉得像他这样的人,没资格谈情说爱,现在想来,无非是没有遇到对的人。
就像现在一样,他只恨自己不能放下眼前的一切,带她远走高飞。
常映雪啊常映雪,你注定是我命里的劫数。
只不过是那匆匆一面,我们俩的命就像是锁在了一起,即便天各一方,也还是会对你牵肠挂肚。
真不该让你卷入梁家的纷争之中,梁京江有千百种方法来对付我,却选了你作为最有力的武器。
他知道我骄傲自负,容不得半点怀疑,却还偏偏制造了我们之间的误会。
这一切的错误,都源于我。
我本可以跟舅舅一起去到南洋,是我自己选择留下来报仇的。
是我执念太重。
如果真的有什么报应的话,那就让我一个人承担好了。
真后悔没有早一点告诉你,我们早就见过的事情,如果早一点说出来,我们在一起的时间是不是会多一些?
还有好多事想和你一起去做。
想带你去翠峰山看日出日落,想带你去明月湖边看参差荇菜,想安安静静地坐下来听你给孩子们讲课……
太多太多了,只恨相聚太短,只恨我们不在同一条路上。
终究,你还是会选择离开的吧。
既然你想要自由,想去追寻自己的理想,那我就放你走,惟愿你平安顺遂,以后的人生皆是坦途,最好彻底把我忘了,去过自己想要的人生。
……
梁昱舟知道,这一次,他怕是再也追不上她了。
收回思绪,车子刚好停在十字路口,因为前方电车横穿马路,车子只能等电车通过后再前进。
他的目光看向车窗外,一辆黑色轿车从他们的车子旁边右转,车子后排的身影,让梁昱舟心头一紧。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是不是自己的幻觉,紧跟着一辆绿色的吉普车也跟着右转,朝着码头方向驶去。
就在这时,电车已经通行完毕,郑耀坤重新发动车子准备穿过十字路口,却被梁昱舟拦了下来。
“右转。”
“大哥,你去码头那边做什么?”
“别问那么多,跟上前面那辆吉普车。”
梁昱舟神色凝重地命令道。
郑耀坤只得调转方向盘,跟上前面的绿色吉普车。
“大哥,这车子好像是杨前理那边的,那天晚上,在华美饭店楼下,我见过。”
郑耀坤机警地保持着车距,不让对方发现,心里大概也猜出来七七八八,看来还是和常映雪有关。
梁昱舟又怎会不知,这更加印证了他心里的猜测,看来刚才那个一闪而过的身影,确实是她。
她要去码头,看来是要离开这里,而杨前理似乎并没有打算放过她。
这个傻女孩,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到底有多危险。
梁昱舟心里着急,却又一时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
……
“学长,后面的车子好像还是一直在跟着我们。”
常映雪回头看了看,那辆绿色的吉普车自从他们两个从餐厅里出来,就一直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李逸尘早就发现了,原本想着在城里和他们兜圈子,趁机甩掉那辆车,可是在城内绕了两圈,都没能摆脱跟踪。
眼看着离开船的时间越来越近了,没有办法,李逸尘只能硬着头皮往码头的方向开,可是随着车子驶离城区,通往码头去的路,越来越荒凉,大概正是那些人下手的好时机。
“小雪,这把枪你拿好,等下不要管我,我拖住那些人,你无论如何,都要赶去码头。”
李逸尘单手从车座下抽出一把枪递给常映雪,此时,他已经做出了最坏的打算。
“学长,不要,我不能丢下你。”
常映雪接过枪,拿在手里,再次回头看了看正在毕竟的吉普车。
“这是命令,你必须活下去。”
李逸尘把油门踩到底,命令的口吻不容置疑。
……
郑耀坤脚踩油门,拼命追赶着前面加快车速的吉普车。
梁昱舟知道,吉普车一旦接近前车,达到射程范围内,一场激战便一触即发。
“耀坤,前面应该有一条岔路,你冲过去,把那辆吉普逼到岔路上。”
“大哥,这太危险了。我们只有两个人,两把枪,子弹也不多,而前面那个车里的人,一定是有备而来的。”
“废什么话,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你要是不相干,现在就下车,我自己来!”
说话间,梁昱舟已将手中的子弹上膛。
“大哥……”
郑耀坤还想要劝他,可他知道,梁昱舟一旦下定了决心要做的事情,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
更何况,前面的车子里,是他最爱的女人。
这样的感情,郑耀坤没有经历过,他不懂什么是真正的男女情爱,他只知道,大哥救过他的命,这辈子,他只听梁昱舟的。
今晚,即便是上刀山,下油锅,他也会陪梁昱舟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