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鸢叹了口气:“我也不是没想过求助其他人。但我是女子,我们家的儿郎都是踩着女儿的骨头登高的。就像我姑母,她明明知道陛下心里只有贤妃娘娘,但还是嫁进宫里守活寡,就只为了我大伯的军权。家人看似是我最亲的人,可我知道,他们不会在乎我活得高不高兴。同我家交好的人就更不行了,他们巴结我姑母大伯都来不及,肯定不会为我周全。我也想过去找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固然是很好的人,但我自问,我还没有重要到能让他为了我得罪姑母大伯和诚王表哥。至于陛下,我毕竟是庄家人……我不能为了我一个人的半生,让他们坐实结党谋权的罪过……放眼整个大昭,我认识的人里,只有你陆小侯爷有胆魄,也有能力帮我一把,所以我就来找你了。”
一番话下来,让言如许对庄鸢刮目相看。
世间从不缺这样的女子,她们为了自由和尊严而抗争,却也思量成全家族的荣辱,背负着对家人深沉的爱意,哪怕这些家人无时无刻想要断送她们去换取些什么。
无尽苦楚,又无尽坚韧。
陆逢渠眼神玩味:“你想要我怎么帮你?”
庄鸢:“带我去铁原。”
陆逢渠:“铁原使团名单皆已登记在册,陛下亲自看过。还朝之后,多了一个你出来,我如何交代?”
“该怎么交代,就怎么交代。”庄鸢坦然道:“就说在渭州遇到了逃离护国寺的我,我坚持同你们去铁原,你不同意我就抹脖子。”
言如许闻言惶恐:“你别激动哈庄姑娘,都好商量。”
“我说着玩的我不抹脖子。”庄鸢安慰言如许,转头又对陆逢渠说:“而且我不白占你们使团的便宜,铁原人虽然会说中原话,但他们内部沟通用的是铁原自己的语言,我会一点,可以帮你们打探消息。而且我一早就听闻,使团之中有女官。铁原这帮蛮夷见了咱们中原女子就和狼见了肉一样,到时候他们让她出来歌舞一段为百官助兴,你们怎么办?”
“啊……啊?”这一层言如许倒是没有想到:“两国谈判这么重要的事,他们……会吗?”
庄鸢一脸关爱弱智的样子看着言如许:“我跟你讲,咱们大昭男儿虽然已经非常没救了,但整体素质仍然远在铁原白阙的男子之上。一位汗妃伺候三代大汗这种事情他们都干得出来,不要太高估他们的道德底线。估计到了铁原,你少不了受气。”
言如许的神色有些凝重起来。
“所以啊,这时候我就变得十分可贵了。我精通琴棋能歌善舞,酒量也不错,而且我已经嫁做人妇,行事比你方便很多。”庄鸢头头是道。
言如许并不觉得开心,此局若须女子涉险,那是她还是庄鸢,对她来说没有区别。
陆逢渠却道:“我答应你。”
庄鸢展颜一笑,言如许则凝眸怒道:“陆逢渠!女子的清白,不是拿来交易的!”
陆逢渠盯住言如许,他答应得这么痛快,确是因为许多事情,庄鸢去做总比言如许去做让他宽心,但他也从未想过放任庄鸢陷入危险。
“阿许,我既答应了她,便一定护她周全。她有使团需要的能力,能让我们这次出使更为顺利。待来日还朝,她也能有功可恃,同陛下陈情,求得自由。双赢之事,何乐不为?”陆逢渠道:“阿许,你误解我了。”
陆逢渠说得情真意切,言如许知道自己的话重了,低了低头。
庄鸢却很兴奋:“我就知道我没找错人,接下来需要我做什么?”
“阿许,接下来,她的事还要麻烦你。”陆逢渠见言如许不说话,知道她可能在为自己方才的态度感到歉疚,便温言道:“她要先沐浴,然后你陪她去买一些女子远途用的行装。”
言如许点头,轻声道:“好。”
这还是陆逢渠重生以来,头回见言如许对他这般温柔,不由满足一笑。
庄鸢心头大石落下,将油纸包退出去:“这家的包子可好吃了,你们要不要尝尝,牛肉鲜菜馅儿的,鲜嫩多汁,齿颊留香。我来的第一天就吃这个,两天不吃都觉得想。你们试试。”
陆逢渠拿了一个,咬了一口,明明已经半凉,但仍有汁水爆出,丝毫没有肉腥味儿。他挑了挑眉,确实好吃。
“渭州的小吃你们吃了吗?”庄鸢俨然一副很懂的样子:“各种面点,包子,酥油饼什么的。甜食也好吃,奶皮子,奶疙瘩,蜜茶糖。也不知渭州百姓是体内是生了什么灵丹,我要是天天吃这些,早就膀大腰圆了。可满渭州城里也没见几个胖子,吃不胖可太令人羡慕了。”
庄鸢只是说闲话,言如许却觉得脑子轰然一声惊雷炸响。
她眼神晦暗片刻,但很快又恢复了清明。
她将几人手上的包子拿下来,放到油纸包里:“再有不到一个时辰就吃晚饭了,太守大人精心准备,咱们吃得太少未免失礼。”
几人闻言点头,起身欲走。
陆逢渠不经意碰到了言如许的手。
他皱眉:“阿许,你很冷吗?”
“有一点。”言如许点头:“逢渠,咱们什么时候出发去铁原?我想着庄姑娘逃出来,庄家的人不会不管,若他们追来,咱们就被动了,还是早做打算。”
陆逢渠没有回答,只眼睛里有掩饰不住的热切的惊喜:“你方才……叫我什么?”
言如许这才反应过来,没好气啐一句:“我叫你混蛋。”
陆逢渠的嘴角压抑不住弧度:“知道了,我回去安排,咱们尽快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