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如许:“嗯。但那时天色太暗,而且后来那几株花儿又不见了,我就以为我眼花了,真正让我怀疑傅灵川有问题,是在遇到庄姑娘之后。”
庄鸢:“我?”
言如许点头:“当时你抢了包子铺的包子,朝我们跑过来。试想,你一个逃难到此的深闺女子,饥一顿饱一顿,体力能好到哪里,但包子铺的那些年轻伙计居然都追不上你。”
陆逢渠听言如许这般说,也意识到不对劲,他替庄鸢付包子钱的时候,那几个伙计大汗淋漓,累得直不起腰来,可庄鸢却在他身后,气息匀称,将他的衣袖抓得紧紧的,丝毫不见疲态。
言如许接着说:“还有就是庄姑娘的话提醒了我。庄姑娘说,渭州好吃的很多,但百姓们却都不胖。消瘦、体力差,这会不会是和他们长年在无意间摄入阿芙蓉有关。还有就是那个牛肉包子,庄姑娘说,她两日不吃,就会想得慌。所以我在想,是不是包子铺的老板为了引客,在包子里,加了阿芙蓉的汁液。”
庄鸢闻言,愣神片刻,紧接着就拿出匣子里的一个布袋子开始呕吐。
言如许见她这样,赶紧给她拍背。
庄鸢吐够了,急得想哭:“怎么办,我不会真的上瘾了吧。这什么人啊!也太缺德了吧!什么钱都敢赚!”
陆逢渠安慰道:“你别担心,不会上瘾的。若阿许的猜测是真的,傅灵川确实在渭州种了阿芙蓉,那便肯定有他极隐秘的用意,谁坏他的事,谁就是找死。包子铺的老板若真胆大包天用了阿芙蓉,再另借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太放肆,用量绝不会太多,成瘾的可能不大。”
庄鸢这才安心一些。
陆逢渠面色极冷:“傅灵川……阿芙蓉……他到底想干什么……”
言如许:“渭州的地理位置太特殊了,是大昭的北大门,傅灵川在这里种阿芙蓉……我是怕他勾连外邦,别有企图。陆逢渠,这件事至关重要,你的人靠得住吗?”
陆逢渠看向言如许,沉吟半晌,轻声道:“你认识。段收。”
言如许闻言,心中先是一紧,她猝然扬眸凝视陆逢渠的眼睛,陆逢渠同样凝视着她。
他的眼神那般平静,又那般笃定,长久的默然之后,言如许加快的心跳无计可施地慢下来。
她苦笑,是啊,陆逢渠说得对,她认识。
陆逢渠:“我几个月前联系过段收,他就在渭州之外不远处的飞熊岭,他手底下有百号人,都是好身手。这桩事交给他,他能办妥。”
段收,是陆逢渠前世的六个副将之一,是后来北境战场上大名鼎鼎的玉衡上将,作战以排兵细腻著称,是陆逢渠的智囊之一。
他是渭州人,贫农出身,父亲早亡,母亲一人将他和妹妹养大,积劳成疾,在他十六岁时病逝。之后他就和妹妹相依为命。
然而他尚未及冠,渭州太守便觊觎他妹妹美貌,想要纳其为妾,但妹妹不从,最终被奸/污,妹妹不堪受辱,悬梁而亡。
段收含恨,夜入太守府,手刃太守,之后便落草为寇。
傅灵川接的,就是那个被杀太守的班。
这些事情,言如许是知道的,她前世在冷宫无意间做下了许多功课。
而方才陆逢渠那句“你认识”,说的便是他知道她所做的功课。
十九岁的言如许,不会认识尚未发迹的段收,认识段收的,只能是重回人间的言如许。
所以……
陆逢渠准备起身,他要下车吩咐长安,给段收传书。
他刚动了动,言如许伸手拉住了他的袖子。
陆逢渠瞧着她,她的头微微低着,眉眼敛起来,看不出悲喜。
言如许:“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陆逢渠:“我想教你骑马,在听涛别院等了你三天,却没有等到。那时候我就知道了。”
言如许得到了答案,将手松开了:“嗯。”
陆逢渠却没有,他蹲了下来,马车逼仄,这让他的脸和她的脸离得很近,近到他能看到她脸上细小的毳毛,近到她有些不敢回看他灼热的眼睛。
“阿许,我有一句话,一直想对你说。”
“嗯?”
他的手放在了她的膝头,不带任何调情的意味,而是一种温柔的安抚。
他注视着她有些伤感又有些躲闪的眼睛,说出了他准备了很久,极为简单,却也极为沉重的三个字:“阿许。对不起。”
言如许闻言,鼻根酸楚,眼眶不可控制地泛了红。
陆逢渠柔声道:“我会用一生来展现我道歉的诚意。我不求你原谅,但你起码给我个机会,好吗?”
言如许深吸一口气,忍着喉头哽痛,冷言说了一句:“滚出去。先办正事。”
陆逢渠见她这般,非但不恼,反而笑了:“好。”
陆逢渠下车的一刹那,滚烫的泪珠不可抑制地从言如许眼眶里掉下来。
旁边吃瓜的庄鸢一直盯着陆逢渠的背影看:“天老爷啊他是对你犯下了什么滔天罪行啊,他刚才那表情就跟要自刎谢罪一样。”
庄鸢又一转头:“你哭什么?!”
紧接着庄鸢就一把把言如许揽到自己怀里:“乖,不哭不难过哈,我早就说过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言如许被庄鸢的态度逗笑了,靠在她肩膀上揉了揉眼睛:“只是关外风沙迷人眼。”
庄鸢满脸“我懂”:“是啊,风沙真是太大了,风沙也不是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