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如梦从未被父亲这般责骂过,不由十分委屈,眼泪如豆,落个不停。
言如许叹了口气,将言如梦扶起来。
随后她自己便跪下了:“父亲要罚便罚,何必找这些牵强的理由?”
“好!很好!”言灵施的面容里透露出阴鸷,他伸手,林管家迟迟未动,赵管事则赶紧取了鞭子递到了言灵施手上。
言灵施:“你不服,为父今日便打到你心服口服。”
言如许害怕鞭子。
鞭子打人很疼,而且,落到皮肉上的声响很大,炸得人耳朵和肝胆都疼。
年关之前挨的那一鞭子,让她足足躺了半个月,至今背上都有一道红痕。
今日,怕不是一道鞭子就能了事。
言如许挺直了脊梁,咬紧了牙关,双手也攥紧了裙摆,可即便如此,鞭子落下来的时候,,还是打散了她一直撑着的一口气。
她疼得肩颈颤抖,冷汗涔涔。
一鞭、两鞭、三鞭、四鞭……
鞭子一道道落到言如许的背上,哪怕她再如何硬撑,她原本昂扬的脊背也变得佝偻。
鲜血顺着鞭子落下的轨迹渗了出来,染红衣裳。
言如许面色苍白,唇无血色,前额和鬓边的发丝因为冷汗,有的打成了捋,有的贴在脸上。
第七道鞭子落下,言如许再也承受不住,胸口吐出一口残碎的浊气,浊气之后,是溢出嘴角的血。
言如梦原本一边哭一边捂着耳朵瑟缩在一旁,可见言如许被打吐了血,再也忍不住。她横身挡在了言如许跟前:“爹爹不能再打了,再打下去姐姐会死的,我……啊!”
“梦儿!”孙姨娘一声惊呼。
言如梦挡得突然,言灵施没来得及彻底收回力道,鞭子落到言如梦头上,打散了她的发髻,在她左侧的下颌上留下一道殷红痕迹。
正当此时,一个小厮着急忙慌跑过来:“老爷不好了!不好了!走水了!有神斋走水了!好大的火!”
言灵施听此消息,暗叫不好,京兆尹府的许多公文、一部分要紧的卷宗、还有他多年的藏书都在有神斋里。
而且有神斋院子里种了许多柏树,火势一大,极易蔓延,若这些东西真的付之一炬,他才是真的要没了仕途。
管家林叔反应迅疾,他震声喊道:“来人呐,速速大水救火!快!要快!”
小厮们立时跑起来,言灵施也着急去有神斋看看火势。
他经过已经因为疼痛匍匐在地上的言如许,见她脸上露出的放松神情,猛然明白了什么。
他折回来,掐着言如许的脖子,迫使她抬头看着自己:“你做的?”
言如许气若游丝:“父亲……说什么,女儿……不明白。”
言灵施额头的青筋因愤怒而暴起,他此时已不需要言如许承认什么:“言如许,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言如许听闻此言,露出了一个极淡的笑容,语气却轻松:“您不会的。”
“言如许,你是不是觉得,要了你这条命太过惹眼,所以为父不敢。你未免太小看为父了。为父想要杀你,多得是方法。一日三餐,五谷杂粮,人只要活着,哪有不生病的。对外就说你抱病不能出府,过一段时间,便说你急症病故。贤妃娘娘确实对你颇为照顾,但真的要在我这京兆尹和你一个黄毛丫头之中做选择,为了朝堂安稳,为了圣心平和,你猜她会怎么选?当年你娘享那般盛名,还不是无声无息地死了?你又算什么东西?谁又会真的在乎呢?”
听闻言灵施提及李长霓,言如许的笑意更甚,笑着笑着,眼角就流出了泪:“父亲,您不会杀我的。”
言如许依旧重复着这句话,依旧是不容置喙的从容。
她这样的姿态让言灵施想起李长霓,不由更加烦躁:“为何?你为何这般笃定?!”
言如许的泪水渐渐从脸颊蒸发,她顶着脖子上的窒息感看着言灵施:“因为你不敢。”
“什么?”言灵施蹙眉。
“父亲,你不敢的。你害怕,这些年你一直都被这种害怕折磨着,不是吗?”
“胡言乱语!为父有何所怕?!”
言如许的身子极为虚弱,可眼睛却闪着灼灼的光:“你害怕李长霓;你害怕哪怕你活上千百年,也斗不过已经死了的李长霓;你害怕旁人还记得她,记得她痴爱于你,记得她错付一生,记得她遇到你之前,是冠绝大昭的奇女子;你害怕陛下、章贤妃、陇西李氏、朝臣客卿、江湖大儒……你害怕他们记得她的好,从而永远凝视、永不原谅将她拖入泥淖永绝人寰的你……父亲,你好好想想,这些年你活得痛快吗?而李长霓,又真的死了吗?”
言灵施闻言,掐着言如许颈子的手掌霎时手紧,言如许瞬间便因疼痛和憋闷张开了双唇,痛苦而用力地喘息着。
片刻过后,言灵施颓然松开了手,他的面容有了些许痛楚之色,但很快又浮上病态的笑容:“阿许,你说得对,人有千百种活法,有时未必比死了痛快。于为父确实如此,但于你又何尝不是?你我父女,余生还长,你就在我手上,如今日这般残喘挣扎吧。”
言灵施走了,言如许终于受不住,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