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逢渠甫一踏进内室,在里头伺候的丫头鸣蝉和柳厨娘立时吓了一跳,也顾不得这人怎么进来的,只挡在言如许床榻前头:“小侯爷您……您怎么……”
言如许刚醒过来,一听说陆逢渠来了,恨不得再晕过去一次。
鸣蝉和柳厨娘正在给她上药,她此时上身只穿了一个兜肚,整个脊背除了后腰上悬着的细绦,其他都是裸着的。
陆逢渠也懵了一会儿,其实他看到了。
看到了言如许如玉光洁的脊背上,鞭痕交错,鲜血淋漓。
他有些无措,但又担心言如许的伤势,不愿离开,只好僵在原地,呆呆问了句:“言如许你……还好吗?”
言如许趴在床上,一口老血差点没吐上来,心道你瞎啊,我好不好你看不出来啊。
可嘴上说得却是:“好得很,死不了。”
两人有些尴尬地沉默着,此时万里暮和别枝也迈步进了内室,陆逢渠眼疾手快伸手拦住了万里暮:“你不准进!”
言如许想死的心都有了,她强忍疼痛问道:“还有谁来了?今夜还真是热闹。”
“小姐。”万里暮停在原处,打了招呼:“已经按您吩咐做了,有神斋的牌匾安然无虞,小姐放心。”
听到万里暮的声音,言如许强打着精神:“别枝,将屏风搬过来,鸣蝉,替我更衣。”
“是。”
……
屏风再拉开时,言如许一身素衣,散着长发,端坐在床榻上。
她面容苍白,额头汗涔涔的,而且身姿有些别扭,像是不敢动弹,可见疼痛甚重 。
陆逢渠走近她,旁人不敢拦,只言如许有些惊恐:“你做什么?!”
陆逢渠扶着她的肩膀,又轻轻将她放趴在了床榻上:“更衣可以,但还是趴着吧。鞭子这东西,看似伤皮肉,但打得狠了,也会挫筋骨,姿势不对,伤口更难愈合。趴着吧,听话……”
“听话”二字一出,别枝鸣蝉柳厨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两个字,很值得琢磨……
言如许已经没有力气同陆逢渠计较什么,她趴好,确实比方才坐着舒服许多。
她没有理会陆逢渠,转头对万里暮说道:“万寨主,前头拜托您的事,可以办了。”
万里暮看一眼言如许,知道她说的是往孙姨娘两处庄子里安插人手的事。他又看一眼陆逢渠,瞧着言如许似乎没有避讳这位小侯爷的意思。
于是万里暮没再遮掩,径直问道:“小姐想将事情办到什么程度?救两个人不难,那剩下的人呢?尤其是那两个庄头……”
“不本分的人,就让大昭律审一审他们吧。罪证搜罗全了,我那老爹若有意包庇,就去刑部和大理寺鸣冤。”
“是。”万里暮应下,继而便转身离开了。
言如许仰头看一眼坐在他床沿上的陆逢渠:“你还不走?”
“你为什么挨打?”陆逢渠问出这句话,便看到言如许脸上有不耐烦的神色,继而补了一句:“你不说,我不会走。”
言如许伤口上涂的麻沸散此时已经渐渐生了效力,不复方才那般疼痛,言如许有了些气力同陆逢渠纠缠:“因为窦望山。我在学堂上同他斗嘴,这个瘪三说不过我,就回家找他老爹告状,他老爹又找我老爹算账。然后我就被我那个王八蛋老爹打了。”
柳厨娘见自家小姐在陆小侯爷如此一个玉人面前张口闭口就是“瘪三王八蛋”,忍不住咳嗽了两声,以作提醒。
陆逢渠闻言眼神冷了下来:“确实畜生。”
柳厨娘又咳嗽了,这次是被口水呛的,原来这小侯爷说话,也和小姐一样难听……
说明白了事情原委,言如许又想轰陆逢渠走。
还没张口,陆逢渠突然来了句:“方才你让那个人办的事,我也可以办。”
陆逢渠并不知道言如许叫万里暮办的是什么事,但不管什么事,他自信他这句话都实用。
言如许翻了个白眼:“多谢小侯爷记挂,但那是臣女的家事,不劳小侯爷帮忙。”
陆逢渠脸色更加阴沉了:“凭什么他能办你的家事,而我不能?!”
言如许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凭我跟他是合法的雇佣关系!我出钱,他办事,户部盖了章的,天经地义。小侯爷,这么晚了,您不困吗?我实在是累了,我伤得还这么重,您让我歇歇吧行吗……”
陆逢渠闻言起身,对别枝说道:“别枝,你先别睡。看言大人的做派,今夜郎中轻易是进不来了,我那里有上好的金疮药,我待会儿取来,麻烦你一刻钟后在墙根处接应一番。”
“多谢小侯爷。”别枝感激涕零。
陆逢渠往外头走,已经困得眼皮打架的言如许蓦地叫住了他。
“陆逢渠。”
陆逢渠回头。
言如许道:“既然你要送药,就再送我一样东西吧。”
“什么东西?”
“我想要一把上好的匕首,想必你府上应该有。要锋利,削铁如泥,最好样子也好看一些。”
陆逢渠蹙眉:“你要匕首做什么?”
言如许在半梦半醒间苍凉一笑:“谁知道呢?也许,我要杀人。”
陆逢渠深深望了她一眼,言如许语气轻松,看上去也快要睡着了,但陆逢渠知道,她不是开玩笑的。
无缘无故杀人,是要犯律的。
但他的阿许这般善良正直,怎会无缘无故杀人?只要她有因由,他就一定能替她周全。
“好。”陆逢渠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