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祈朝但凡有女出阁,家中都会采买羊驼寓意吉祥如意,还需找个全须全尾的女子为其戴簪。
做阿爹的无非是想给自家女儿讨个福兆,陆绮凝轻合卷宗,嘴角携着趣味,戏了句:“新郎官去看新郎官啊。”
这话是南祈都城传的两句民谣:新娘子看新娘子,新郎官看新郎官。
说的是成婚不过月余的夫妻去吃新婚夫妻的宴席,福意双倍。
南珵没说,陆绮凝并不知其喜欢自己什么,她也不能敛着性子过啊,别人喜欢她,就让别人喜欢好了。
自成婚,南珵从未在口舌之快站过上乘,一时哑口无言,转而抬眸瞧着近在眼前的那颗柿子树,皎皎月色花灯盛,盼年岁似今朝浓。
他身子抵着秋千藤条,垂眼看月下美人昭昭,扯唇一笑,撇了话:“陆书予,吃柿子烙的饼吗?”
俗话有言:攻心先攻胃。
这普通之食,却别有一番雅致情趣,是陆绮凝父母定情佳食。
南珵可听过不少,每逢岳父岳母定情那日前后,昭平侯府都会做来吃,成亲前他还特意学来做法。
果然,陆绮凝双瞳一亮,这柿子饼她最是喜爱,仿佛此刻已然嗅到饼的香气,缓缓起身,尽显笑意,不经意催促:“那你可快些。”
南珵略微一滞,旋即弹指间眉梢轻佻,懒洋洋道:“那我今晚房里睡。”
江南的秋不似别处,颇有春风捎满绿枝头的温意,隔壁院子桂花飘来,暗香涟漪。
“奸商。”陆绮凝笑容逐渐凝固,小声嘀咕句,若不是南珵得她阿爹亲传,味道江南厨子做不出来,她铁定不求。
二人婚后,各睡一间,她睨着看他说这话面不红耳不赤,甚觉对面少年居心叵测,即便心知肚明,只好勉为其难应下,“成,贵妃榻给你睡。”谁让她真的喜欢吃柿子饼。
“阿予回屋且等着,为夫去去就来。”南珵一听少女应了他,笑声软语,声音听着都得意几分。
这三进出的院子坐北朝南,分前厅、中庭、后院,后院只两间,南珵住的书房和她住的‘春景堂’。
二人背道而驰。
陆绮凝回到‘春景堂’,不过几步路,屋内灯火明亮,她的四个婢女各忙各的,见她进来,上前拘礼。
说来是她荡秋千不喜人推,脚离了地,免不得失重,索性就遣了下人回屋。
陆绮凝坐在贵妃榻上,南珵那得逞的笑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吩咐道:“云笑,给太子殿下记上一笔。”
云笑是她御笔大丫头,打小罗缕纪存着她在外人跟前的一切。
这次下江南,南珵故意没带御笔侍卫,那就别怪她手下不留情。
陆绮凝见云笑落座书案后,手轻捻莲花玉盏,悠悠道:“南祈三十四年,冬月一十五日晴,太子同太子妃俏言互诉,其太子殿下顾有月女娇容,惹其不快,特记来哉。”
云笑纸落云烟,不一会儿便写完起身,递呈给她。
春景堂的门和窗柩都敞开着,明月压枝低,无意穿堂风。
南珵侍卫白羽将装柿子饼的食盒拎到门口,朝堂内鞠了一躬,“太子妃,这是太子殿下着属下送来的。”
陆绮凝轻瞥了眼她另一位丫头闻晴,一个很伶俐的丫头,闻晴弯腰,后退三步才转身出堂,接过食盒,“有劳白侍卫。”
“前院儿来客,太子殿下耽误片刻就来。”白羽说完告退,闻晴转身进屋。
陆绮凝瞧着那张普通榆木四方桌,和那已经泛旧的双层食盒,这院里的一应用品如数换过,只这桌子和食盒她留着纪念。
她如月皎洁的眼底,渐渐湿润起来,手中册子紧紧捏着,她这徐伯伯为官清廉,刚正不阿,若真是因此开罪江南地头蛇,导致惨死。
有一人她便杀一人,有一双她杀一双。
她玉面温和,就是鹅黄色的光都无幸在她脸上视出端倪,算起来再过三日就是她父母定情那日,是该吃些,“你们端走上层的一盘拿去分着吃,我等等南珵。”
左右等着南珵人没进来,陆绮凝自己上那张黄花梨木床睡去了,再醒来她腰酸背痛的,然觉她自己就像树干,被藤蔓缠绕着,她耳畔那睡意正浓之人毫无察觉。
“你给我下去。”她以为是南珵睡在她床上,踹了一脚过去,她被他紧紧搂着,俩人双双坠地,她那如瀑发丝瞬间铺满南珵身侧。
只听少年“嘶”了声,身后疼痛欲裂,身上原本被陆绮凝压着,只见这姑娘反应过来,立马从他身上起来,点了盏灯。
“你没事吧。”陆绮凝瞥了眼贵妃榻,心生疑,她不是在床上睡吗?没敢耽搁,先把人从地面扶起。
南珵被扶着坐好,背部疼痛没得缓解,但这点疼痛算不得什么,不过是想同她多点接触罢了,见陆绮凝忙着穿衣,轻语俏着道:“谋杀亲夫啊。”
他是习武之人,幼时被打趴,再站起来比这承受的痛更甚,他是怕陆绮凝会担心。
陆绮凝披了层外衣站在他面前,她亦习武,外人不知道罢了,这点疼痛犯不着请大夫,轻轻歪着脑袋,倒是没有不悦,长发散乱,稍稍倒向一侧,困惑道:“我怎么过来的。”
她想确认一下自己是不是得了‘游魂症’,这症状倒是容易让人睡着无意识时,做一些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南珵生得双瑞凤眼,似洁净玉兰,眼眸清澈透亮,眼尾轻轻一挑,又似能沉溺人的瘾。
只见他抬手抚着自己的腰,装疼痛不已,话里不是埋怨,像是失落加告状,“为夫进来这榻上连床被子都不曾有,只好把阿予和衾褥一起抱过来。”
陆绮凝瞬间心中缓了口气,幸不是她患了游魂症状,她顺眼瞧着贵妃榻,只一床衾被和褥子,怪不得她睡得四肢酸痛,“那便回书房睡罢。”她转头提着灯到床边,熄灭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