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在别人口中不金贵,怎么在做爹口中也这般卑贱?”
何风盈猛地抬起头,从通红的眼眶中淌下两行泪来,一行为何青圆,一行也为她自己。
“你,你也是畜生!”
何风盈从未顶撞过何迁文,突然来了这么一下,何迁文很不能接受,也扇了何风盈一耳掴子。
从小到大,何风盈虽也挨过罚,但抽耳光却是没有的,这一巴掌打得她耳朵‘嗡嗡’直响,连董氏的惊呼都听不见了。
董氏将何迁文推了出去,揽着何风盈又哭了起来。
宫里的哭声响在亥时初刻,那哭声很微弱,叫人听了又怕又怜。
“是千金,样样齐整的,就是不足月,哭声有些软。”
纵然接生嬷嬷把话说得再好听,众人面上的神色俨然就是——又是个女儿。
“季氏怎么样了?”发问的妇人便是当今圣上的胞妹德欣公主,她生了张高颧骨的窄长脸,浓眉长眼,令人望而生畏。
另一个接生嬷嬷满手血腥的跑了出来,一脸急难色,见公主用帕子掩鼻,一旁宫人忙拦住嬷嬷,让她先在铜盆里洗手。
嬷嬷一边搓着手,一边道:“夫人怕是要不行了,太医吊元气的汤药都已经灌下了,也只得半炷香的功夫,有什么话,快进去说说话吧。”
得了这样一句判词,众人才顾不得许多,进了那血腥难散的产室里。
季灵璧已经神智昏聩了,可当模糊一片的视线中涌进德欣公主的时候,她居然还想要翻身下床给她行礼,只不过她没有这个力气,只是稍稍动了动手指。
婆母、小姑、贵妃、皇后,这都不是季灵璧想要见到的人,她的目光一一晃过,终于看见了一个王意如,可她张着口,像上了岸的鱼一样,只能一开一合,却发不出声音。
“是不是想同王姑娘说什么?”
皇后苏氏秉性端正,既知道季灵璧没有多少活头了,也想遂了她的心愿,即便事后琢磨起来,有心人觉得她临死前没话对婆母说,没话对小姑说,反而要对表妹说,多少含了些怨怼,但毕竟她是要死的人了,再顾忌那些,太可笑了。
季灵璧轻轻眨眼,王意如急忙挤进前头去,紧紧攥住她冰冷的手,哭道:“姐姐,我在,意如在,你想说什么,意如都替你把意思传到。”
季灵璧闭了闭眼,似乎从身体里榨出了一点力气,气若游丝地道:“同你三姐姐说,叫她不要难过,我先去见娘了。”
王意如只听得这一句,忍哭忍得浑身都颤抖起来。
“还有妮儿和小妮儿……
“这你放心,我自会好好看顾。”
德欣公主皱着眉头,虽也有悲的情绪,更多却是一种怨,似乎是怨季灵璧,怨她要死了。
“多谢婆母,只是,我想着,往日能不能叫我三姐多来看看她们。”这一句话不算长,但季灵璧拖了很久才说完。
“可以。”德欣公主若连这个都不答应,实在说不过去。
“还有夫君。”季灵璧只说了四个字,却觉得没有说下去必要,只是闭了闭眼,道:“劝他节哀、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