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寻舟指尖一松,收回手的时候指节擦过何青圆手上的肌肤,只觉得像触到一块冷玉。
“你手很凉,快些进去吧。”他不由得说。
“不打紧,我身上是暖的,手脚打小就是这样凉的,”何青圆摩挲了一下双手,道:“如今都好多了,还在九溪的时候,潮气太重了,有两年都得拢着你送我的那个茴香花椒暖包才睡得安稳。”
董寻舟的眸子亮了亮,看得何青圆心头微酸,他终于笑了一笑,道:“那是延年堂的暖包,好几年了,一定不顶用了,我再给你买。”
拒绝的话,何青圆一时间说不出口,反正董寻舟醉成这样,明日也不一定会记得。
“我让浮夏去前头找个婆子送你回去。”何青圆又俯下身,柔声说。
听了这话,董寻舟却露出委屈的神色来,眼泪一下就滚了出来,“别赶我走。”
“不是赶你走。”何青圆从没见过男子在自己跟前哭,一时间慌了手脚,“只是叫她们送你回去睡,总不能睡外头吧。”
“我就要睡在这!”董寻舟鼻头也红了,蜷赖在大石头上,看起来可怜巴巴的,“这离你的院子近,我要守着,那姓祝的要是来了,我就把他打跑!”
风里有一声含糊的冷哼,何青圆从浮夏手里拿过灯笼,用身子替董寻舟挡住风,继续很有耐心地哄着眼前这个醉鬼。
“不用你打跑,我自己把他打跑。”
眼泪把董寻舟的碎发都弄湿了,乌密密地黏在脸上,只托出他一双被洗了又洗的干净眸子。
“你骗我,你要嫁他了。”
何青圆张口哑然,半晌才叹了口气,“是啊。”
“他又不好,你又不喜欢他。”董寻舟扁了扁嘴,眼泪更汹涌了,哽咽道:“我也不好,你也不喜欢我。”
“我怎么会不喜欢表哥呢?”何青圆急忙哄他,见董寻舟一怔,又明白自己说得太暧昧了,道:“好长一段时间里,我只有表哥你这一个盼头。比起阿兄来,表哥更是我的亲哥哥。”
这些时日,董寻舟先为自己而悲,又因季悟非而怒,又暗自窃喜何季婚事作罢,又因何青圆改嫁祝家而如坠深渊。
他的心肠已经被揉烂了,此时听到自己曾是何青圆的盼头,只觉心脏一阵抽痛,沉默了好一会,才道:“我做得不够好,我那时尽想着自己玩了。”
何青圆用帕子轻轻按在董寻舟的眼睛上,董寻舟闭着眼,隔着薄薄一层纱,感受着她的触摸,只听她认真道:“爹娘兄姐,不都是只想着自己的日子吗?人都是一样的,祖母待表哥你并不好,表哥还肯一次次上门看我,给我带来外头的新鲜气儿。你恐怕不知道,我有多感激。”
董寻舟听着她这番话,原本被她擦干净的视线又模糊了起来,如果说方才的哭是为他自己的话,那现在的眼泪纯粹是疼惜何青圆的。
“我去求求鹤望,让他别跟你姐姐赌气了。”董寻舟囫囵抹了一把脸,强打精神说。
何青圆轻轻笑了一声,道:“我不知道祝公子是怎么想的,但姐姐这人看着精明,实则糊涂,连自己的心都看不明白。她总有一日要后悔低头的,但不是眼下,现在她觉得自己只要熬过这一劫,便要涅槃重生了,又怎么会把这条活路让给我呢?”
董寻舟听不太懂这句话,只觉得何青圆有些不同了,他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小声道:“我倒宁愿是他了,起码……
起码何青圆不会经历这摧折心肠的一遭磨难,被碾得粉碎,又要将自己一片片粘起来,没人帮她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