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我知道,可已经好久了呀。”何风盈哑着嗓子,撒娇都有些力不从心。
董氏挽了挽她耳畔的碎发,道:“再忍忍吧。我如今在你爹跟前也说不上话了,他只等着你妹妹嫁了人,等咱们与祝家的婚约了结,再给你议一桩婚事。”
何风盈心头一紧,想到自己与何青圆掉了个个的嫁妆,也十分难受,问:“爹这般怨我,该不会随随便便就将我嫁了吧?”
“这怎么会呢?”何迁文就算为自己计,也不会随随便便嫁女,董氏道:“只不过难有祝家那般好的门第了。”
“挑个清净些门户也好,要那知书达理的人家,”何风盈竭力往好处去想,“只是冯妈妈也跟了小妹去,娘,您可要帮我把关呢,太歪瓜裂枣的可不行,读书要好,要有前程。”
董氏听着她细数要求,只觉得有些可笑,道:“我早先与你说过了,这世上没有完满的姻缘。”
何风盈如今最听不得这句,觉察到董氏怜悯又含刺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她连头都不敢抬,只道:“我只是说说,娘一定会为我挑好的,我知道。”
董氏没有回答她,呼吸像叹息一样沉重。
何风盈的心跳得更快,快到她不自觉开始吞咽唾沫,以免心直接跳出来,她没话找话,又道:“后日,后日就是小妹成婚,我不在场一定很奇怪,娘,你会让我出去的吧?”
“那天你自然要露面的。”董氏说:“我今天来就是给你送新衣的,等你妹妹成婚那日穿。”
她又不是新嫁娘,新衣只是一套略微红绣的寻常裙衫。
何风盈浑浑噩噩地过了两日,何青圆成婚那日,她半夜就醒了,披着头发在镜前干坐着,吓得九善惊叫。
“姑,姑娘。”
何风盈侧首看她,在混沌泛蓝的天光中,恍惚间见到另一间喜洋洋的明亮屋舍。
那也是她的房间,不过是贴了喜字,挂了彩绸,人人喜笑颜开。
何风盈转过脸望向镜中,就见镜中人一身红衣,满头金饰,明眸皓齿,巧笑嫣兮。
只是在定睛一看,幻象如泡沫浮影,她一身洁白里衣,一头素发披落,面容干涩。
“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帮我梳妆。”
今日可是能见到祝云晟的,她一定不能让他看见自己这般憔悴模样,省得叫他以为自己有多么放不下呢!
五月初九这个婚期对于何风盈来说是早有准备,她从记事起就知道自己要嫁给祝云晟了,而于何青圆来说,这个日子太急促了,几乎是一下就逼到了她跟前,哪怕她今日身在其中,也还是感到一种强烈的虚妄与不真实。
她真觉得没什么是真的,连自己这个人都是假的,她的情意,她的喜好,全都无足轻重,泯灭如尘。
恍惚间,何青圆又觉得自己回到了九溪,回到了窦氏的掌心里。
秦妈妈把镂空纯金宝石花冠按到何青圆梳好的高髻上时,她下意识躲闪逃避,不想这枷锁刑具落在自己头上。
“姑娘。”秦妈妈捧着花冠,有些担忧地看着她,“这花冠是祝家送来的,是宫造的好东西。原本匠人就做了两套,一套早先赏了祝老将军的那位发妻,随她一道下葬了,另一套一直在宫里,听说赏过给一个得宠的嫔妃,但陛下听闻祝大公子,额,咱们姑爷要娶妻的事情后,就赐了下来,姑娘,这是您的福分呐。”
何青圆没有说话,端坐着也没有动,只一眨也不眨眼地看着那个花冠嵌进她的发髻里。
秦妈妈也许是为了宽她的心,还在说着圣上给祝云来的赏赐。
“失而复得,总是叫人高兴的,祝将军高兴,圣上也高兴,市井里的说书人又有花样了,更何况咱们姑爷也有真能耐。”秦妈妈竭力让自己高兴起来,对着镜中的何青圆道:“立下的军功总归是做不得假,圣上赏了他那么多银子、锦缎,还有官位,不比那谁强多了?更何况,他的境遇和祝二公子相似呢,若是对上那施氏,老奴想着,他是会帮着您的,只要您把心腾空了,该软的时候软一软,别把他往外推。”
秦妈妈最后的几句话,掩藏在凌乱喧闹的人声中,只叫何青圆细细品味。
董氏心里为两个女儿担忧,可能是脑子乱,想得也不周全,前夜里只叫同何青圆含糊说了些伺候夫君的过程,只叫她闭眼躺好,不要出声,任他摆弄就好了,听得何青圆根本是一头雾水。
因为不懂,更加惧怕,一想起来,就打寒噤。
秦妈妈说得也不露骨,但却更加精准得戳中了何青圆。
‘把心腾空了。’
何青圆在心中喃喃念着这句话,却觉得心头沉甸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