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书法又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呢?笔画对了,字能让人认得清,不就算写好了吗?
她练字,也不过打发时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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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燕时领着一群人去大理寺存放文书的库房,主事已经下值,只留了一个小吏守着。
从薛宴居所搜出来的几封书信刚入档,还很好找,几十年前雪刺史谋逆案的卷宗却不好找了。
偌大的库房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几人翻找起来,尘土乱飞,咳嗽声在房里不断想起。
姜渐皱眉道:“霍尧你轻点,别拍了,都抖到我脸上去了!”
霍尧身材高大,翻看卷宗的模样跟拿绣花针也没什么区别,有种不和谐的诡异感。
应大将军不是世家出身,一直跟随他的霍尧自然也不是什么官宦子弟。他一向不爱读书,虽然被硬逼着认了几个字,但也真得是只认了几个字,还是最常见的那种。
谢闻正在外间查看书信,那几封信字迹工整,一笔一划都仔细万分,都说见字如见人,这写信之人一定是个规矩古板之人。
落款的确是雪承二字。
书架之间狭窄,霍尧一个人占了好大的地方,小吏也劝他,“将军,要不然您就先出去等着吧。”
霍尧这才出去,带了一身的灰,出去又一阵抖落,离他最近的宋燕时忙往里靠,顺便掩住了口鼻。
还是小吏了解存放结构,按照年份索引,不多时便找了出来,拿出来先呈给谢闻。
那份卷宗上面倒没有许多灰尘,明显不久前被人翻看过,倒是符合薛宴说得话。
姜渐顾不得身上的灰尘,脖子伸得比长颈鹿还长。谢闻无奈,放在桌子上,几个脑袋立马挤在一起。
霍尧因为个子高,脑袋也大,面积占据最大。
姜渐仔细对比了书信,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他自然都学过。
这两份书信,绝不是一人所写。
大理寺库房存放的那份,字迹潇洒飘逸,如风过竹林,而薛宴珍藏的这份,却规规矩矩,书法造诣天差地别。
姜渐先道了一声:“这绝不是一个人的笔迹。”
霍尧心里想,他这个识字半箩筐的都能看出来,这也太明显了。
宋燕时道:“可如今,也并不能确定,这落款雪刺史的,就是他亲笔所写。未落款的,便不是他亲笔所写。”
姜渐道:“这卷宗不是明明白白记着吗?当初拦截书信之人的名字,就好好在这上面记着。”
宋燕时眼神微黯,却还是笑道,“姜司直有所不知,不良人虽受官府差遣,但并不登录在籍。如今几十年过去,恐怕那人早已经在底下化成灰了。”
姜渐道:“雪刺史的书信,除了这些,应该还有留存吧?他做官这么多年,总有公文奏章留下。”
三十年前,皇帝还不是现在的皇帝,这还真不好说。
事情一下子陷入僵局。
谢闻思索道:“雪刺史既然不是世家出身,一定是科举做官。他是玉京人士,应当是在四门学中就读,说不定会留有笔墨。”
大陈律例规定,弘文、崇文二馆只收皇亲国戚和丞相国公家的孩子,各二十人,馆长由丞相担任,朝中在任五品官以上为学士。
崇文馆设在东宫,还有为太子选伴读的目的。
接着便是国子学生三百人,太学生五百人,接下来才是四门学,对庶民开放。雪刺史平民出身,应该上得便是四门学,再次一点儿便是算学律学。
小吏领命前去,各学馆应该有留存当年科举的考卷,尤其是平民学子中了进士老爷,更会把试卷留下来激励后人。
他绕了好大一个圈子,四门学正忙着春闱的事情,让他去找礼部要。
四门学忙,礼部要主持科举,自然更忙,怎会把一个大理寺的小吏放在眼里,只两三句话就把人打发了。
还是霍尧自告奋勇,拿着东宫的令牌,把四门学和礼部当年封存的全拿回来了。
也幸好他一股劲都拿回来了,要不然还得再跑一趟。四门学所保存那份,是由礼部官员重新誊写的,礼部封存那份,才是雪刺史自己写的考卷儿。
礼部封存的科举考卷,如果不出现意外,应该永远不会有人去动,总不能出错。对比之下,一目了然,薛宴没有撒谎,他手里的那几封家书,的确是雪刺史的真笔。
作为证据的那份,和这两封信相差太大,一个人的字迹或许会改变,但不可能变了个彻底。
一个明显的规矩应试派,一个是早先流行的风流潇洒卫夫人派,绝不可能是出自一人笔下。
雪刺史当年,真有冤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