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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把青云 亦舒 1401 字 2024-0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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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启苏笑,“他们肯听才怪。”

晓阳过来说:“你不用跟她说、她爱搞洋务运动,看我们不顺眼。”

晓敏暗笑,这样固执有力的姐姐.却无法说服十岁的女儿在家讲中文。

晓敏手中正拿着小阳的作文功课读:“一八七一年我国开始建筑加拿大太平洋铁路,铁路于一八八五年完成,统贯我国……”

我国?

晓阳叫:“快过来喝汤。”

饭厅的长窗对牢后园,樱花盛放,一阵风来,雪白的花瓣纷纷颤抖落下,晓敏走到石凳上去,还未卧下,已经沾满了一身落英。

这样诗情画意的环境,令晓敏想起彼岸的人来,一下子涌上心头的,都是他的好处。

大学毕业的两年,在第一份工作岗位时认识他,并不是那种眉开眼笑型的美少年,但一件白衬衫,一条卡其长裤,已足够显出他的英姿。

晓敏离开的时候,他正与友好全力搞一本杂志叫香港之声,一听就知道是什么一回事,不出六个月大抵就把老婆本蚀光那种,里页的政治漫画大胆抵死,晓敏看着一边害怕一边笑得落下泪来,她这样形容:“不要说是画的人,看的人恐伯都会吃枪毙。”

稍后有人告诉她,作者正是她的他。

他没有来送飞机,那天是他的截搞日,走不开。

晓敏还以为已经忘却他。

她自斟一杯威士忌加冰,朝着满院落花举一举杯子,吟道:“谁道闲情抛却久,每到春来,惆怅伥还似旧……”晓放在此处忘却数字“……花前常病酒,不辞镜里朱颜瘦。”

朱颜。她伸手摸摸面孔、朱颜是红粉绯绯的脸蛋吧。

她干却手中之酒。

小阳出来说:“妈妈叫你。”

晓敏伸手去摸外甥面颊,“这才是朱颜。”

那小女孩却笑说:“不,我的名字叫茱莉亚。”

那些诗词歌赋都是他教她看的,他的中文程度相当高。

他对她的影响也很见功,晓阳一直觉得妹妹变得古灵精怪,就是这位男生的德政,本来好好蛮秀气的女孩子,跑新闻之后,忽然大刀阔斧,不拘小节起来,喝了两杯,往往手舞足蹈,价值观也变了,动辄抱怨家人有铜臭味……

这时晓阳出来说:“菜都凉了。”

晓敏这才拂一拂身上花瓣,走到饭桌前一看,“嗳,这鸭舌头下酒最好。”

晓阳问她:“有没有遇见人?”

做妹妹的自然明白她的意思,“没有。”

“在外国更难遇,”晓阳感喟,“新移民阴盛阳衰,大学里都是些小毛头,唐人街则多老阿伯。”

晓敏笑,“听你说,简直前途茫茫。”

“我劝你学老华侨,回乡下找个对象,婚后把他带出来。”

晓敏吃得半饱,站起来说:“我不跟你说了,我要备课。”她向大门走去。

“瞎起劲。”

门外那洋妇正在打理海棠花,见到晓敏,继续诉苦:“做他们的邻居真受罪。”

晓敏安慰她,“别悲观,总有一天,你们会打成一片。”

“不可能,”洋妇摊摊手,“我一辈子也学不会中文。”

“林太太会说英语呀。”

洋妇讶异地张大双眼,“她?她几次三番说她一句不懂。”

晓敏立刻掩住咀巴上车,该死的晓阳,她真到家了:这人一九八零年以一级荣誉在香港大学英文系毕业,成绩比晓敏好一倍,居然有胆在外国人面前说不懂英文。

不过真是好办法,一句我不会什么烦恼都没有,不会.怎么样,让能者去多劳好了,做多给多,愈做愈错,你会做?做死你,不会做、不用做,什么都没做过,白纸一张,不受批评。

姐姐的智慧为什么妹妹没有承受到?

晓敏把小汽车开回公寓。

抵远贵境已经半年,姐姐专等妹妹坐食山崩,然后投靠她麾下听她指挥。

小小公寓麻雀虽小,设备齐全,晓敏开亮灯,独自做一会儿笔记,便睡了。

晓敏一直自嘲她所能做的、喜欢做,以及做得最好的,便是睡觉,从来没有失眠这回事。

都大肆抨击来自香港的新移民如何地离群、傲慢、自私、嗜利……开头一两天,晓敏还有点幽默感,一边叫苦,一边还能拨电话到编辑室问“有日尼加拉瓜干涸、帐会否算在香港人头上”、今早,她已经笑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