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把过去的采访记录给你听。”
“听?”
“都在录音带里,我还没有空誊清。”
范呈自告奋勇,“让我来。”
“老伯用广州开平县的粤语,你行吗7”
“我愿意试一试。”
晓敏信任范里,世吐上许多事其实都毋须天才,只要肯坐下来,全神贯注,一心一意,好好的拨时间出来苦干,巳经成功一半。
我有本粤音字典可以借给你。
“太好了。”
“只是,餐馆工作那么忙,你会不会太辛苦?”
范里没有回答:“公路车来了。”
“星期一在图书馆见。”
周日见到晓阳,她正预备出门谈生意,不分青红皂白就追问晓敏:“你那公寓倒底卖不卖?”
“卖掉良心犹自可,卖掉公寓,试问何处栖身。”
“你不爱住我这里,还有富贵的朋友。”
“谁是我富友?”暝敏莫名其妙。
“昨日与你在四季吃饭的朋友呀。”
“呵你指范里,你误会了,她在兄嫂的四川馆子里帮忙,生活清苦。”
晓阳嗤一声笑出来,“晓敏,真料不到你天真若此,人家身上穿的凯斯咪毛衫价值你看不出来?”
晓敏一怔,晓阳真是个老妖精,什么都瞒不过她的法眼。
“但是——”晓敏也不知道但是什么。
晓阳已经笑着出门去,周末往往是地产经纪最忙碌的日子。
但是,晓敏还存疑惑,范里实在不像,她那种羞怯的神待不似有财富撑腰的人,钱多人胆大,声音跟着夸啦啦,范里完全相反。
也许她有很多事没有讲出来,人人有权保留私隐,朋友何必追究揭秘,无论怎样看,范里都不失为一个值得交往的女子,她俩在一起是为写作,其余闲杂事宜,晓敏不打算理会。
姐夫林启苏出来笑问:“你有没有看太阳报那段评论,今日终于写完了。”
晓敏冷笑一声:“没有一个华侨敢不拜读的,他把华侨新移民写成一群无稽、迷信、无知、贪婪的歹徙,在我们家某一角落似必定可以搜到海洛英,我们之所以住大屋驾大车,泰半因为从事不法勾当,起码有一个以上的家庭或成员大概属三合会,我们的存在,严重影响现有民生及社会安定,当局应当严加查办。”
姐夫笑,“你读得很仔细。”
“这种煽动性文字得以刊登并不代表言论或出版自由,这是纯粹挑拨种族之间歧视的谬论。”
“有一两点也许值得正视——”
晓敏打断姐夫,“我本人无法接受。”
“晓敏,当然你是例外,但晓阳的作风就截然不同。”
“晓阳所做一切,相信也都是合法的。”
“法例以内也有很多种做法。”林启苏笑,“好了好了,别让这话题变成家庭纠纷。”
“姐夫,请你想想华人自一百年前就为这块土地付出的血汗,难道全不计分?”
林启苏这次笑不出来,他说:“何必拿加国举例,华人为任何事洒下的血汗,都比别国的人多。”
晓敏完全赞同“姐夫,我们不如赶快换一个话题。”
林启苏叹息:“说到中国人的苦难,一夜白头。”
晓敏提高声音,“小阳,你要不到动物园去?”
小阳闻声出来“你搞错了,那是小孩去的地方”不悦地板着脸。
晓敏对外甥的心态甚感兴趣。迟早要访问她,作为报道中最后一篇。
小阳初到的时候还不愿意走路,时常举起双手叫父母抱,会说粤语,尚未入学,一进洋童学校就改变她的一生,学得一口美国英语,渐渐思想都改用英语,晓阳说她发梦呓也讲英文。
林启苏夫妇很经过一番挣扎才安顿下来。
晓阳说得好:“你问我什么叫做贫贱夫妻,我全知道。”
积蓄快用光,两夫妻却找不到工作,所有老板都回绝说“阁下没有当地经验”,人人不肯给新移民机会,新移民过了十年也还是新移民,哪来的当地工作经验。
终于本来从事银行业的晓阳下个狠心,跑去读半年书,考到张地产经纪执照,从此做楼宇买卖,当初一个月都做不到一单生意,晓阳的脾性就在那时作一百八十度大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