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礼拜左右。”胡小平回她。
晓敏惆怅,“匆匆数日,你便想了解本市排华真相?恐怕会沦于断章取义、管中窥豹,读者看了你的一面之词,得益还是受害,实在难说。”
胡小平笑,“我下星期四早班飞机到温市。”
“我知道,早上六时四十分抵埠,对不起,我还没起床,你在什么地方下榻?”
“香港之声经费一向不足。”他犹疑。
“我知道,你到顾晓阳处借住好了,她有的是客房。”
“不必,晓阳丈夫一向看不起我。”
“我知道,小平,你就是这点狷介,一天到晚怕人家看你不起,老实说,人家看不起我,我还来不及抽空去看他是否看不起我。”
“豪气!”
“真是的,”晓敏自信地说:“这一代女性出来做事,若果连这点骄傲都没有!哪里都不用去。”
“晓敏你还是那么爱吹牛。”他调侃她。
晓敏问:“你胖了还是瘦了?”
小平没有回答。
晓敏自嘲:“我现在胖得像只皮球。”
“见面便知分晓。”小平说。
“你可以到我家客厅借住。”
“谢谢你雪中送炭。”
“没问题,小平,没问题。”
挂上电话,晓敏一颗心不能平复,他终于要来了,谁知道呢,也许来了不再回去,当然,这样的可能性极之低微。
胡小平,粤籍人士,香港土生土长,持英国属土护照,家庭清贫,父母亲是半山富家的帮佣,他与两个妹妹自幼在洋房花园角落佣人宿舍长大,遵母嘱与大宅的少爷小姐们维持一个非常遥远客套的距离,这是胡氏卑微的家教。
孩子们没有让父母失望,两个妹妹分别是文凭教师及护士,小平毕业后不到三年便成为颇具文名的记者,他告诉晓敏,老东家曾感慨地对忠仆说:“我家孩子要是有你家一半那么长进,我已心满意足。”
小平当时大奇,什么都有了,还要孩子长进干什么?
孤傲.能吃苦,爱死干的胡小平对香港有一分恋情,“是这样自由开放的社会栽培了我,它的制度或许还不够好不够公平,但对我已经够好够公平。”
批评起香港来,还是狠劲十足,不过看得出文字后边有太多的爱。很多时候,护短而偏激。
最近的将来他才不会移居西方社会。
一个星期后他一定会赶回去截稿出书。
那本香港之声才是他的老婆他的所爱他的归宿。
不不不,胡小平不会为晓敏或任何人留下来。
姐姐晓阳对小平的评语是“那小子自卑与自尊同样强烈,急急要上进、出人头地的压力使他无瑕兼顾感情生活。”
也许是对的。
姐姐对的时间多。
第二天一早,郭剑波来访。
晓敏穿着运动衣在喝咖啡,连忙招呼小郭。
小郭说:“晓敏,来接范里的车子属于大使馆所有。”
晓敏一怔,“大使馆在渥太华。”
“正是,车子穿州过省来到本市,你不觉稀奇?”
“小郭,我有一个请求。”
“说吧。”
“我希望你把对范里的身世调查扔下,太不公平了。”
小郭反问:“你没有好奇心?”
晓敏摇摇头,“完全没有。”
郭剑波说:“这条线索可能引向一个极之曲折的故事。”
晓敏看着他,“你也是一个写作人?写传奇、小说、抑或报道?”
“好,好,”小郭扬手,你的意愿,晓敏,我放弃追溯范里的故事。”
晓敏凝视小郭,盼他适可而止,人人都怀着一个故事,总有若干不甚光彩的情节,你有,我也有,她更有,何必挖出来说!她从事写作若干年,前辈的金石良言是任何题材可写,千万不要揭人私隐,降的往往是执笔人的格。
小郭已自晓敏眼中获悉她的不满,这女孩正直一如小学生,他重视她的意愿,连忙说:“我答允你,以后再也不理范里私事。”
晓敏笑了。
小郭松口气,捧着香浓的咖啡打量她的小公寓,地方不能说整齐,晓敏那文艺气息毕露、报纸杂志叠叠堆在长沙发边,阳台上放着各式盆栽,厨房设备齐全,可见她懂得烹饪。
当下晓敏说;“好些日子没去看老伯,一切无恙吧?”
郭剑波的眼光刚刚落在墙报上钉着的剪报,一时凝神、没有听见晓敏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