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余生抬起手,一掌拍在管川的胸膛上。她没想到他居然用这种话语来羞辱她的自尊。
管姨劝道:“川儿,越说越难听了,不许你这么说她啊。吵架也好歹有个分寸,她是什么样的人,我能不清楚?再说了,叶余生,你不能动手打人,把他打坏了可怎么办”
“还是让我来说清楚吧。”任临树高大的身影,不约而至。他立在门前,白色绸质衬衫,绛红领带。面目轮廓清晰,情绪收敛。
叶余生哪里料想到他竟然会出现,吃惊不已。
管川见状,冲动上前,挑衅:“谁让你来的!给我出去。”说着,一拳就挥了过来。任临树抬手接住管川直逼而来的拳头,将其猛地往后一推,管川跌坐在地上,被叶余生和管姨拉住。
“误会因我而起,我不作多说,只想还她一个清白。我和她之间,毫无瓜葛,萍水相逢。这个给伯母,小小心意,不成敬意。里面是我们只对贵宾开放的俱乐部入会卡,伯母有空可以带朋友过来打牌,一切消费均免。还有这个是给叶余生那位记者朋友,家中财物受损的补偿。”他边说着,边放了两个信封在茶几上。
管姨看傻了眼,哪见过这等人物出现在自己面前,忙不迭道谢:“谢谢你,百忙之中还登门来要不留下来一起吃饭吧。”
“妈,你有点出息好不好!”管川稍稍平静下来。
任临树客套几句后,担忧地望了叶余生一眼,才转身离开。
叶余生的目光,曲折地从他的背影抽离,感激他亲自来帮她解围。想到他目睹她眼下的狼狈和窘迫,她不禁心生羞耻。至于他如何神通广大到找来这里,她无从得知。
管姨发话:“这下讲清楚了吧,人家任先生一看就是坦荡荡的正人君子,再说,我看他气度不凡,就算川儿你说小叶和他有什么关系,我估计也没人会信。他这样的绅士,身边还会缺少条件好的女人?你们俩,三天后,七夕,黄道吉日,按计划把结婚证给领了。这几天征地拆迁办又来拍照片,我看明年开春是肯定要动迁的。小叶,你抽个时间,搬过来住。老这样可不行,现在不都流行婚前同居嘛,把房租省下来买菜也好啊。”
她和管川,都陷入沉默的僵局。翌日,是母亲的生忌。叶余生原先打算和管川同去母亲墓前拜祭的,现在看来,是要独自前往了。
夏末初秋的清晨,略微透着股凉气。她从花店里选了一束康乃馨,而非黄菊,此时,她像天底下所有拥有母亲的女孩子一样,只想陪妈妈过生日。
穿过一条林荫小道,来到墓园,四周格外静谧。上一次来,还是清明时分。
她焚好香,再将生日蛋糕上的蜡烛点燃,又默默吹熄蜡烛,对着母亲的墓碑,眼神消沉,悲伤自语:“妈,这个生日,女儿陪你吹蜡烛,许愿,你开心吗?你走的时候,一定很不放心我吧。后天,我要和管川领证结婚了。妈,你会祝福我的,对吗”
六岁丧母至今,仍能回想起幼时母亲点点滴滴对她的疼爱之处。在那个保守的年代,母亲以未婚的身份生下她,该要直面多少残忍的指责和非议。一晃,二十来年过去。她靠母亲生前常唱的那首《明天会更好》支撑了一年又一年。
起风时,她躺在墓旁,如儿时那般,瘦小的一团,缩在母亲的怀里。
“妈,我比谁都清楚管川的所作所为。若有你在我身旁,我可以和你相依为命,不必走入婚姻。读书多年,学无所用,倒添了些勘查人心的皮毛,看穿谎言,活在真实的世界里,无比孤独。周得晚因我的失误而死,我本无颜拥有幸福。可想来对不起妈妈您,好不容易生下我,我却没有真正快乐过”
母亲给她取名为叶余生,是因为生她那天,险些难产丧命。余生,幸存的生命,有劫后余生之意。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是母亲的祈愿。
她眼泪湿了满脸。正在饭局上推杯换盏应酬的任临树,瞟一眼手机里弹出来的消息。
是梁赫发的:
老板,刚得到关于“鹊鹊”的可靠线索,我正赶过去,速来静思园墓地。
任临树举着杯子的手,瞬间就停顿了。像世界全部消声一般哑然,他放下杯子,推说身体不适,匆忙离开饭局。
对于失踪很久很久的人,有时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何日复归来,断我愚公念。寻找如此之久,他宁可得到的消息是,她在世界的另一个地方幸福地结婚生子,也不能是他最怕最怕的结果。
当年的约定,恍如昨日。